此时还恨薄情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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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府遭血洗,各地旗下商户收到消息后,喜的喜忧的忧,喜者割袍断义自立门户,忧者如薛娘子般四处奔波,试图挽救颜氏于危机之中。
颜倾辞研读过史书,对那上面寥寥几笔带过的荒年惨象记忆犹新,什么烹人血、易子食、燎新肉、烙旧尸……不谈饥年,便是平常岁月,人与人之间都难免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如今正逢乱世,人性难测,过一半的商户选择自立门户也是人之常情,她不奇怪。想来她若此时宣布接手颜氏,天高皇帝远的,除了就近的商户,远处地方的人怕是很难响应她。
但如果因为难做就不做了的话,不是她的风格。
“王掌柜贵人多忘事,我管过你的,你忘了?”
都城边儿上一代的颜记铺子总掌柜还抱着侥幸心理不肯承认她是颜氏独女,说空口无凭、死无对证,颜府一家尽灭,谁知晓她是不是冒名顶替?
“敢空口污蔑,你背后的人教你这么说的?”
颜倾辞走到柜台,翻开账本,眼睛扫了扫就发现账目对不上。来到掌柜面前,手指着宗族祭祀这一笔条目,问他:“何种祭祀,一趟就花费了叁十万贯?比皇家还奢侈。”
“这和往年一样,都是正常的祭祀开销……”王掌柜辩解。
“这仅能证实,祭祀多久,你们油水就捞了多久,祖母给你们的工钱已是最宽裕的,想不到你还是要吃里扒外。”
“你,你别冤枉好人!”
王掌柜被揭穿老底,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耍无赖,躺下不起,哭着喊着说自己这些年为颜氏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没想到到头来竟换得如此下场。他的破锣嗓子嚷开来,就地一滚,滚到街上,拉着行人为他评理。
颜倾辞拿着条板凳放在店铺门口的阶梯上,慢悠悠坐下来,边翻着账簿边抖落出他种种罪状。
“这条不对,这条也不对……”
“颜府名下的每间铺子虽然各地有各地的收成差异,然而同在都城的其它铺子每月最次都能营收百两,你这上面却只有一半,你倒说说,余下的另一半,去了何处呢?”
“什么另一半?我听不懂!”
“听不懂啊?”颜倾辞转头去身后的薛娘子耳语几句,末了大声道,“去请族老!”
王掌柜一听,神情都痴呆了。见此,颜倾辞断定自己猜得不假,就是桩老鼠联合小鼠,在她家米缸里偷黍黍的案子。怕还不只是想偷几口吃的这么简单。
“绑了,送官。”她轻飘飘道。
“慢着——!”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有着山羊胡的老叟在家人搀扶下,抖抖索索杵着根拐杖从人群里出来。
“他可是跟着你祖父的老人了,你岂有资格说送官就送官?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你就不顾了?”
“难为族老,身子不好还大老远跑到都城边儿来瞧热闹。”颜倾辞起身,远远行了个见面礼,又叫薛娘子让人把王掌柜捆结实点,免得半路被同伙劫跑了。
“你还知道我是族老?为何还不放人!”
“犯错就要任罚,我还未深究,族老倒是先倚老卖老起来了。”
“你这小辈,怎么说话呢!?”族老的儿子指着她警告道。
“你这恶仆,怎么跟小主人说话的?!”薛娘子的嗓门又尖又厚,扯着一吼,众人的耳膜险些被她震碎,嗡嗡直响。
“说我恶仆?”族老儿子脸都绿了,撸起袖子要打人,薛娘子面前的几个大汉手下往前一亮相,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不是恶仆是什么?别以为祖上跟颜家沾了点儿关系就能攀亲带故,你们虽然姓颜,却早在祖辈儿十八代的时候就脱了干系,老太君心善,容得了你们,给了你个族老当当,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你们还想来盘剥她的小孙女?旁人忍得,我可忍不得!祖宗十八代都没干系的人,如今想来吃人家绝户?你咋不从女娲造人开始算,这样你和皇帝陛下都是同出一宗呢,皇位让给你坐?呸!忒不要脸!”
长年流连于市井,薛娘子嘴上的功夫可不是盖的,叁两句就骂得老东西白眼直翻,当场厥了过去。
“爹,爹啊!”族老儿子嗷一声,让人赶紧把他爹抬回家,临走前又指着颜倾辞鼻子骂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等着!”
“自己为老不尊,就别旁人为小不敬。慢些走,别颠着他老人家了——仔细给颠没了。”
幕后主使昏迷不醒,原先受挑唆的人也纷纷弃暗投明,都城及周边的铺子算是稳稳攥在了自己手里。
处理完这些琐碎,两日已过。
第叁日。到了皇家祭庙的日子。
正值厉兵秣马之际,女帝下令一切从简,故此趟出宫算是悄无声息,只带零星几人,叁个轿子从宫门一齐出发,途径花楼,一路出城往郊外去,午时正好到皇庙。
“禀相爷,太妃与陛下一路直抵皇庙,未曾下轿。”
“未曾下过轿?确定?”
“属下一直盯着轿子,千真万确。”
这时,皇庙中的眼线进来慌忙禀报:“轿子到皇庙后,里头人迟迟不出,卑职上去一探究竟,谁料轿中竟无一人!”
“人去哪儿?!”素和刍严大怒,斥责眼皮底下都能跟丢,要他们何用?
事实上,这帮探子没说错,墨台揽月的确没有下过轿子——她压根儿就没上轿子,何来下轿一说?
叁个轿子是幌子,他们出发后,墨台揽月与素和无霜乔装改扮成宫女,女帝让顾裴灵以回家省亲为由出宫,她们则跟在其后混出宫去,这才逃过了一众眼线。之所以要带素和无霜,无非是墨台揽月信不过她,不如将人带在身边,以防她通风报信。
城中花楼白天并不开张,紧锁的木门之后,颜倾辞与墨台揽月相会在此处。
“清lián居士,哪个lián?”墨台揽月问。
“从前是莲花,如今是涟漪。”
“第一才女甘作陪衬?我瞧你在这池是涟漪,到那池,就成了巨啸。”
“巨啸掀的浪再高,也高不过溥天之下。”
两人打的哑谜,随行的一个都听不懂,不过就算听不懂,光看这行事,素和无霜也知道墨台揽月要有所动作了。她将她拉到一旁,问她是否是想对她爹出手。
“是又如何?”墨台揽月无所谓地看着她。
“倾辞!”顾裴灵见侄女完好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激动到落泪,“太好了,太好了……”
“姑姑?”顾裴灵常年待在禁宫,颜倾辞很少见她,上次见面还是儿时——娘亲还在的时候……
顾裴灵将人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嘴里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姑的亲人只剩你了……”随即觉得说这话不合时宜,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她擦了擦泪,笑着拍拍她的肩,“去罢。”
墨台揽月等在二楼厢房中,颜倾辞推门进来,她一动不动盯着她直到坐下,在场没有第叁人,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单刀直入道:“加入我麾下,助我稳固朝野,你想要什么,条件随意开。”
过程中,颜倾辞洗盏斟茶,也为墨台揽月倒了一杯,对方说完,她不曾回答,而是抬手请她一品。
“信不过我?”墨台揽月一口喝尽杯中茶,放回原处。
对她这番狂野做派,颜倾辞好似并不吃惊,又为她续上一杯,抬手请尝。
依旧牛饮下去。茶盏见空。
颜倾辞又添一杯。墨台揽月照喝不误。
如此七次后,墨台揽月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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