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老还是不老媺娖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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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望着车窗外快速划过的城市掠影，心中震惊不已。这个世界，人们的楼阁真的能盖起百尺，车驾也不再用牛马来代步。飘进他耳边的路人闲谈，全是他所不能理解明白的话语。

除了街边的一草一木，幸好还有这蓝天白云，不曾更改。他究竟来到了什么样地方？

“先生，我们到了，下车吧。”

宋晋试着轻轻推了推车门，纹丝不动，他只好扭头面带疑问去看朱媺娖。朱媺娖看清了他脸上的无辜疑惑，仿佛是这车门罪大恶极，这不禁叫朱媺娖轻笑出声：“您看，按一下这里，门就开了。”

朱媺娖正在给他演示，宋晋一边仔细看着，一边不自觉微微抿了唇。

他可真是……枉为媺娖的先生。来到这里，周遭的一切他都不明白，六十五岁的自己却宛如稚儿，自己……自己会不会变成了媺娖的累赘？

宋晋微笑谢过就准备下车，不料朱媺娖立刻出言拦阻：“先生，您安全带还没解呢！”

宋晋这才低头看向腰间系着的带子，朱媺娖又看他茫然无措的模样，无奈摇头，靠近给他解了安全带。

会有人做梦，把生活常识都给忘了？可是观他言行举止，也不像痴傻老人啊。算了，现在宋晋这样，她还真不放心交给别人，都掉到自己家了还能怎么办？只好先养着呗。

朱媺娖的陡然靠近，叫宋晋再一次感受到她身上清甜甘美的浆果气息，那是青春的味道。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几乎使宋晋无法克制自身。

到商场里没走几步，宋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侧过身子，用自己的大袖子遮住半张脸，低头轻声问着朱媺娖：“媺娖，他们是不是都在看我？”

朱媺娖也发现了自己身边这位频频引发路人侧目，她在街边景区也见过很多穿古装汉服的人，不过自身容貌气质能和衣服这么贴合的，目前她也就见过宋晋这一位。

看他大袖飘飘，倒像画中仙子一般，她起了一点戏谑之意，“当然啊，因为先生您好看，所以他们要多看两眼。”

宋晋停下步伐，佯装生气，细眉微拧，“媺娖，你又笑我。”

美人生气了，这得赶紧哄啊！朱媺娖顿时摆手道：“哪有，我这是夸您长得漂亮，人见人爱看！”

宋晋听了她的话，被当成异类参观的心才舒坦些。也就自己这张脸媺娖不嫌，可自己已经年老，又能维持如今的颜色几时呢。

朱媺娖可不知道此时宋晋心里为她一句话勾起如何的小九九，她只看对面朝他们走来的年轻人，高兴指道：“先生，我说吧，您还真是人见人爱看！”

是个年轻女孩，看打扮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她笑着对他二人打招呼：“你们好啊！”

朱媺娖点头，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女孩拿出包里的手机，眼睛看向站在朱媺娖身侧的宋晋，“我可以和这位爷爷合影一张吗？您的汉服复原度太高了！

后面一句话宋晋没听懂，前面那声“爷爷”已经给他本就苍老的心再次暴击一万下。他知道他老了，他不年轻了，可是真被人点出来，还是当着媺娖的面点出来，他真的害怕惶恐媺娖会因为这声“爷爷”，惊觉他原来这样老了。

“噗……呃！”这声“爷爷”，要朱媺娖差点爆笑，电光火石之间可能是本能的求生欲，使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硬生生止住了这股子要命的笑意。

宋晋默不作声轻瞥她一眼，预想之中她的嫌恶并没有来，反倒是脸上极力按耐的笑意。他心里的担忧惶恐瞬间又变成了无奈，罢了，若自己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能让她脸上多染几分笑意，他也乐意得很。

“合影？合影是何意？”宋晋问道。

“这嘛…”朱媺娖耐心给宋晋解释，“就是大家站一起拍照片，一张照片把大家都拍进来。”

可惜看宋晋还是不太明白的模样，朱媺娖只好干脆讲：“您就把合影当做助人为乐就行！”

这番解释叫一旁的女孩也忍俊不禁，“爷爷是汉服街的演员吗？不仅穿得敬业，就连言谈举止也像个古人呢！”

朱媺娖只能替宋晋点头，总不能说他大梦一场现在脑子有伤吧，难不成还从古代穿越的？

宋晋太高，他站着时女孩举起手机有些吃力费劲，可他并不会操作手机合影，也就撩起下摆半跪下身。这个姿势让女孩轻松很多，女孩感激看了他一眼，宋晋只是笑了笑。

拍完照后，女孩兴冲冲问宋晋：“爷爷，您这身是在哪个店铺买的？太复原了，简直就是从博物馆里走出来的明制！”

宋晋听得不明所以，他只能勉强解答自己听得懂的部分，“这是得了料子，府里裁缝做的，不值一提。”

谁知女孩听了更惊讶，“那就是私人订制，难怪这么合身！诶……不对啊…汉服街我去过很多次了，我一次都没有见过您。您是文化节最近新请的老师吗？”

再说下去恐怕要暴露宋晋脑子有伤了，她可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宋晋。朱媺娖这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担心心疼他了。

朱媺娖还是替宋晋回道：“他就是一时起意，他可做不了什么汉服演员。”

等他二人送走女孩后，宋晋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对上她清澈杏眼，柔柔道：“多谢媺娖适才为我解围。”

朱媺娖不以为然，她拍拍胸口道：“这没什么，捡到您这个老人家，我自然要多多照顾啦！”

一句宽心安慰的话，却叫宋晋又淡了笑意，他偏了头不去看她，温和柔软的嗓音里满是低落，“媺娖……我是不是很老？”

“没没没没有啊！”瞧，都把人好好一姑娘给急结巴了。

宋晋抬手抚上了面颊，只轻轻看她一眼就又把眼垂下，哀伤的神情里带着些许的自厌自弃，“适才晋都瞧见了，那姑娘称我爷爷，媺娖你笑了。你心里是不是很嫌弃我？只是碍于情面…你不好……”

“没有！”朱媺娖跺脚大喊道。

她这一声喊，又引起路人纷纷注视，她赶紧低咳两声，挨近了宋晋小声解释道：“我这是笑那姑娘不识货，明明您芳华正茂，她却叫您爷爷，真真不会说话！”

宋晋抬眼瞧她着急模样，止住唇角翘起的笑意，继续黯然神伤，“那你知道我如今多少年岁吗？那一声爷爷，于我绰绰有余。”

朱媺娖就差发誓表明心迹自己不在意他年纪了，她摇摇头深呼吸，“您不说我就不问，反正在我心里，您就是十八岁。”

宋晋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今天他最温柔的笑，上挑的狐狸眼也笑的如弯月一般，“果然还是我们媺娖说话好听。”

朱媺娖看呆了，原来他高兴的样子，是这么美吗……

此时心里只有一声完蛋，才认识不到一天怎么就隐隐有一种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感觉呢……

还有那位姑娘，我只能在心里给你说声对不起了。你话说得很对，他就是爷爷。可我更是变态，对老人家起了色心，这要如何是好啊？！

朱媺娖坐在服装店的椅子上，正百无聊赖等着宋晋试衣服。这时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拿起一看，原来是远在彼岸的乌苏娜发来的讯息。

乌苏娜：「一个人住得还好吗？」

朱媺娖眼里滑过暖意，慢慢点着手机：「离了我爹，每一天都好极了。」

那头立刻回复：「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可别和我生分啊。当初叫你来西班牙找我们，你执意要一个人，我和他还是不免担心。下个月我们就过去找你，看看你瘦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