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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滋味就是这样。
邬梵天说:“我修幌道其实是因为,我想为幌道正名。”
明韫冰静静地听着。
“其实你这样的小孩,师父见多了。二十来岁,都觉得啊天下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就我这么凄惨,又没人疼又没人爱,好像哪里不对,好像有问题,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很多偏激的——像你大师兄,你不知道,他一开始知道自己被灭族,要死要活去复仇,结果找错人家,错杀了好几个人,之后他整个人全都崩溃了,被我关在八卦门里,好说歹说了很久,才变成现在这样。”邬梵天想起那时的念恩,还心有余悸,仿佛又被打得五内出血。
明韫冰想起现在那便宜师兄的神经病样子,眉心微蹙。
邬梵天道:“稍微好点的就像你这样,自己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装闷葫芦——其实很想说对不?”
“……”明韫冰不知道说什么,喝了一口汤。
“其实会这样呢,都是因为不精通幌道。只要你参透了此道,所有困惑都会迎刃而解的。”邬长老用非常语重心长的语气说着有点不靠谱的内容,但他表情不像开玩笑,因此明韫冰也就耐着性子继续听。
“我在人间游历这么久,多少有一点心得。我发现第二阶天之所以能这么和平,全都有赖于幌道,你听我说:从朝廷、官府、家庭、夫妻到江湖,没有一个地方不需要用这招。因为我们一句、一句真话都听不得。——真话太难听了。”
明韫冰开始觉得有点道理:“对。”
“是吧,像皇帝新发政令,要是于民不利,直谏的言官一说,第一个整治的就是他。所以最稳妥的就是骑墙,反正底下人怎么样,跟他无关。朝堂如此。夫妻之间,如今婚约开放,男方爱谁就谁,见异思迁的故事简直数不胜数,卓文君那么美,司马相如尚且不能专情。要我说,喜欢少女是一种男性本能,我们控制不住的——这时候发妻怎么办?于礼,休掉一个贤妻不合,于情,好歹那么多年。于是需要准确的幌道——这是高级幌道,需要多次修炼才能完美演过朝夕相对的亲人。师父以后教你。这是家庭。你看,公私两方面都需要幌道,人生的两大面就这样覆盖了。”
“似乎是。”
“那可太是了。”邬梵天说,“你再想,假如你有一位朋友,你跟他爱好不一——有什么问题?”
“我为什么要有爱好不一的朋友?”明韫冰问。
邬道长一脸痛惜:“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朋友!”
“……”
“假如你在某处生活,你日常必须接触的一个人有了一件新东西,不管是衣服、酒、戏、姑娘,什么都行,总之他很开心,到处分享这种开心。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而你其实觉得那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请问这时候你怎么办?”
明韫冰嘴角一动:“让这货滚其他地方去现眼?”
“不!不——你应该运用基本幌道:一,不可置信,二,细细打量,三,大肆赞美——这样下来,你就会正常过日子了。世界和平。”
明韫冰就跟看到了一坨秽物正在生产似的。
他表情很难这么生动。邬道长捋着胡须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嫌弃的,以后你就知道这有多重要了。只要不是很浮夸,怎么了?就这么着呗。再说我只要把幌道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能赚更多银子,把肃邪院再加盖一圈也不是不可能啊。吃不上饭的时候别那么悬浮。徒弟。”
邬道长这个自作多情的徒弟起码叫了有一千次,但从没得到过回应,但这次明韫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以上的歪门邪理洗脑过后智商有点跳表,慢吞吞地“噢”了一声。
邬长老差点笑出第三层褶子。
然后他把剩下的小鸡炖蘑菇全部喝了,一滴不剩。
明韫冰沉默地拿着一朵桔梗,碾碎了花瓣在指尖作画,不知道在想什么,月色染在侧脸上,那是非常孤寂、难以靠近的神色。
“我也问过我师父这个问题,”邬梵天突然说,“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他比我简单粗暴多了。”
“他说,因为纸里包不住火。”
“啾——”
一声悠长的清啸划过苍天,竹林里一阵竹叶摩挲,下坠被阻的窸窣声。
晨曦擦破黎明,晓月挂在了天侧,像一个指甲印。桔梗和迎春摞在一起,在明韫冰的掌心。
他穿过小桥,在竹林里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幼雏。不知它经历过什么,被烧的十分惨,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要不是还有一点微弱的心跳,真不像活着。
他把它放进袖子。
他又碾碎一片深蓝的花瓣尖,往回走,听见鸟雀在树木上欢快地啁啾着,好像在庆祝什么,瘦弱的凤凰在他袖子里睡着了。或者死去了。
天地好像一个一格一格拿开遮蔽物的相框,逐渐转亮。于是看到世界,微蓝。和快要消失在白昼的月。
走到那小屋,门扉半掩,竟似有人在等。
你来了。
是你吗?
是你吗?他想。
他推开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是他。
八未解 忍以初阳凋碧枝
明韫冰喜欢把东西分类,他按照来源把凤凰和梁陈放在了同一类,在梁陈养伤的床头把鸟的病床位也卡了进去。是一团墨绿桃枝和柔软茅草垫成的,看起来像本来就长在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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