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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从街上往上看什么都看不见。艾蕾伫立在窗前,内心激动不安。她想,要是收下这束花,不等于表露了心愿?一个现代的上流社会少女,受过良好的教育,遇到这种事情而产生的感情,艾蕾当时是体会不到的。她首先想到的是父亲和兄长法彼沃在家,只要有一点动静,他们就会开枪射击。尤拉所面临的危险,使她生出怜悯之情。其次她又想,尽管她还不够了解他,可除了亲属,他是她在世上最爱的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收下了那束花。当她在黑暗中伸手去拿花时,触到了系在花茎上的一张纸条。她跑到大楼梯上,借着圣母像前长明灯的光亮读起来。只读了头儿行她就幸福得脸上发烧。“太冒失了!”她想“若被别人看到,那不就完了。我家里的人不会放过这可怜青年的。”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卧室,点亮了灯。对尤拉来说,这一刻真是太幸福了。不过,他对自己的行为还有点不好意思,紧贴着一棵橡树,好像是躲在暗处似的。这些橡树形状古怪,至今仍耸立在冈比拉立宫邸前面。
尤拉在信中,直截了当地讲了他受艾蕾的父亲辱骂的情形。他接着写道:“是的,我很穷,您很难想象我穷到了什么地步。我仅有一栋房子,您可能在阿尔贝引水槽的废墟上看到了。房子旁边有一个菜园。我种了蔬菜自己吃。我还有一个萄萄园,三十埃居一年租出去了。真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您。当然我决不能要您到我这里来受苦。但是,假如您一点不爱我,生命对我就不会再有价值了。不用我说您也知道,我将生命千百次地献给您了。在您从修道院回来以前,我的生活不仅没有苦恼,相反,充满了最迷人的憧憬。因此,我可以说,当我想到幸福就在身边时,我反倒感到不幸。的确,那时谁敢像您父亲那样斥骂我呢?我手里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我有刀枪,又不缺胆量,我以为自己不会低人一等。我什么也不缺少。可现在全都变了,我知道什么叫胆怯了。我写得太多了,您可能会瞧不起我。假如您不蔑视我,假如您怜悯我,不嫌我衣着穷酸,那末每天晚上,当山巅上嘉布遣会修道院夜半的钟声响平时,您会发现,我藏在大橡树下,仰视着您的窗户,我猜那是您的卧室。若您像您的父亲一样鄙视我,就请抽一支花丢给我。不过请您当心,别把花丢到阳台或墙壁突饰上。”
艾蕾把这封信反复读了几次,眼睛渐渐充满了泪水。她感动地看着这束漂亮的花。它是被一根坚牢的丝带捆住的。她试着拔出一支,可是没有成功。随后,她感到一阵内疚。抽出一朵花,或不论以什么方式糟蹋情人献的花,对罗马姑娘来说,都意味着毁掉爱情。她担心尤拉要急了,忙跑向窗户,可当她跑到窗前时,她突然感到卧室灯光那样亮,她被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艾蕾一时不知所措,弄不清用什么来向对方示意,她似乎觉得什么东西也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
艾蕾羞怯地跑回自己的卧室。时间在流逝。突然她闪过一个念头,不觉慌乱起来:尤拉会以为她与父亲一样嫌他贫穷!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件大理石的珍宝,便将它用手帕裹住,抛到她窗前的橡树底下。然后她示意叫他走开。她知道尤拉会意了。他离去时都没顾上放轻自己的脚步。当他走到横隔在阿尔巴罗镇最远几幢房舍与湖泊之间的石崖顶上时,艾蕾听见他唱起了情歌。她向他挥手告别。这次她不再那么害羞了。接着。她又开始读他的信。
次日和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是这样相会,也是像这样传递情书。不过,在意大利的村子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人家。再说艾蕾又是当地最富有的求婚对象,于是有人告诉冈比拉立老爷,每天下半夜,他女儿房里都亮着灯,特别奇怪的是,她窗户还敞开着,甚至她站在窗前,似乎一点不怕蚊虫(这种蚊虫特别讨厌。罗马乡村美丽的夜晚,往往被它扰得很不安宁。这里我请读者谅解。如果您想熟悉异国风情,就必须想象到有些观念特别离奇,与我们想的大相径庭)。
冈比拉立老爷给他和儿子的火枪上好火药。晚上,到了十一点三刻,他叫了法彼沃,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大阳台上,正好躲在艾蕾的窗下。他们有石栏杆作掩护,整个身子都可避开外面火枪的射击。子夜的钟声响了。父子俩清楚地听到宫殿对面沿街的树下发出轻微响动。但艾蕾的窗户没有亮灯,这让他们很惊异。姑娘自爱上尤拉以来,一改欢蹦乱跳的天真性格。她知道,稍一大意,将危及她情人的性命。她父亲这样有权势的老爷杀死了尤拉这样的穷人,只要到那不勒斯去避上三个月。他罗马的朋友会出面调停,最终给圣母祭坛捐献一盏值几百个埃居的时髦的灯便可了事。
原来,吃早饭时,艾蕾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他在为一件大事生气。从父亲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她感觉到父亲生气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她立即到父亲卧室,往挂在他床旁的五把火枪木托上撒了一些灰。接着又在他的匕首和剑上撒了薄薄一层灰。整整一天,她楼上楼下跑个没停,她时不时地跑到窗前,想碰巧看到尤拉,示意他晚上不要来。殊不知,可怜的小伙子遭她父亲斥骂,蒙受奇耻大辱,哪里还会白天在阿尔巴罗露面。她唯一的办法是去教堂望弥撒,想在那里遇上他。艾蕾的母亲痛爱女儿,不忍拒绝她,一天之中陪女儿去了三次。可艾蕾却没见到尤拉。她沮丧极了。晚上她去察看父亲的武器,发现两条火枪已经上了膛,几乎所有的匕首和剑都动过了。她该怎么办呀!她真愁死了。为了排忧,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十点,她回到自己卧室,锁了通往母亲那套房间前厅的门,然后靠着窗户躺在地上,避免外面的人看见。她听见报时的钟声,心里忐忑不安。原来,她常埋怨自己与尤拉好得太快,因为这会使他瞧不起,现在却顾不上这一点了。对小伙子来说,这一天他的进展比半年的努力还要快。艾蕾思量:“撒谎有什么用?难道我不是真心爱他?”
到十一点半钟,艾蕾清楚地看到父亲和哥哥埋伏到了她窗下的石砌大阳台上。嘉布遣会修道院敲响了子夜钟声过后两分钟,她清晰地听到了情人的脚步声,他来到橡树底下停住了。她高兴地发现父亲和哥哥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有捏着一把汗的情人才能听出这种轻微的声音。
她想:“现在他们要杀死我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今晚的信落到他们手里。不然,他们会长期迫害可怜的尤拉的。”她划了一个十字,然后一只手抓住窗户铁栏杆,尽力把身体伸到外边往街上看。不到一会儿,如往常一样,系在苇竿上的花束送到了她手上。可在她匆忙将花从竿子上扯下时,竿子碰到了石头阳台上。这时传来了两声枪响,接着是一片沉静。哥哥法彼沃在黑夜里弄不清什么事情,以为碰得阳台作响的是根绳子,尤拉借助绳子从妹妹的卧室里滑下来,便朝窗栏杆放了一枪。第二天,她在铁栏杆上找到了弹痕。冈比拉立老爷则朝街上放了一枪,因为尤拉扶住要倒的竿子时发出了响声。至于尤拉,他听到头顶上方有响动,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躲到了阳台底下。法彼沃很快又给火枪装了弹,与父亲说了一句话,便跑进花园里,悄悄地打开一张临街的小门,蹑手蹑脚地跑出去,打量在阳台下走动的人们。尤拉这天晚上有人陪着。此时他距法彼沃只二十步远,紧靠在一棵树上。艾蕾俯在窗栏杆上,为情人急得浑身颤抖。她马上高声地与哥哥谈话,问他是否杀死了小偷。
他在街上对她喊道:“还是收起你那套鬼把戏吧!”他大步四处走着,接着说“你就等着哭吧!我要杀死敢爬你窗户的无赖。”
这话刚落音,母亲就来敲艾蕾的门了。她连忙去开门,说她怎么稀里糊涂把这门都闩了。
母亲对她说:“你别跟我玩花招,我的心肝。你父亲发火了,说不定要杀了你。你快与我一块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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