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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族节日节,往年萨萨会带着阿姹和阿普去听僧人诵经,看白象舞。阿姹对桑堪比迈节一点也不期待,小朴哨们的笑声也让她有点心烦。她把窗扇关上,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段字,再写一个遗字,最后是一个南字。这是她的名字。不过王府里的人只知道她叫阿姹。
阿姹意犹未尽,还想再写点什么。落笔一句“江南无所有”,而前后句在脑海里实在是记忆模糊了,只能胡乱写了两行,藏起来。她打算跟萨萨讨一沓新的笺纸。萨萨不识汉字,但是她手上有各种汉地来的新鲜昂贵的玩意,大多只是堆着好看。阿姹和萨萨不一样。萨萨十五岁嫁给各罗苏,连带摆夷部落也臣服了乌爨。乌爨和摆夷就像一个母亲生的两兄弟。而阿姹是从姚州来的,那是汉人的地盘。刚到太和城时阿姹不过九岁,萨萨以为阿姹早把姚州忘记了。有一回,她开玩笑让阿姹叫她“阿母”,阿姹作出害羞的样子低下了头。萨萨并没有放在心上,“早晚要叫的嘛。”她说。萨萨私下跟各罗苏抗议过,她认为阿普应该娶个乌爨女人,或者另外一个摆夷首领的女儿。但萨萨在各罗苏面前是很温顺的,对阿姹也总是笑脸相迎。阿姹对萨萨很佩服,她认为她比自己的舅舅要精明。阿姹放下笔,去找萨萨。到了院子里,她发现萨萨的房廊下人挤人,但没人敢出声,都伸长脖子往里望。阿姹知道是阿苏拉则来了。萨萨和各罗苏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阿普笃慕,另一个是阿苏拉则。阿苏拉则是个僧人,也是地位最为尊贵的毕摩。他每回来,都有许多人要好奇地去看他。阿苏拉则在萨萨的房里没有待多久。得到阿普受伤的消息,阿苏拉则不闻不问,让萨萨有些生气,但看到儿子的一瞬间,萨萨就心软了。她叫阿苏拉则去瞧一瞧阿普,“你的兄弟,他整天惦记着你呢。”阿苏拉则一出房门,就遇到了阿姹。阿姹到太和城三年,和阿苏拉则碰面的次数少得可怜,并且阿苏拉则已经是个大人了。她犹豫了一下,叫他“上师”。阿苏拉则的面孔是很和善的,阿姹不明白萨萨为何总抱怨他性情孤僻。他打量了阿姹一眼,见她脖子上带的是嵌了鸡血石和青金石的赤金项链,宝石周围镶着一圈米粒大的的珍珠。那是萨萨从吐蕃药商手上得到的。各罗苏和萨萨对阿姹的宠爱众人有目共睹。“好看。”阿苏拉则赞了一句。他说的是汉话。阿姹一愣,阿苏拉则绕过她,抬脚走了。换做以前,阿普一见到阿苏拉则,准得高兴地蹦起来,今天他很老实,房里也静悄悄的。阿姹坐在廊檐底下,天气热了,没有一丝风。她晃了晃脚,看见自己脚上穿的翘头履,上头绣着宝相花。连萨萨有时都是赤脚的,阿姹从不肯对外人把鞋子脱下来。她知道这是萨萨对她不满意的原因,她“只有一半乌爨的骨头”。阿姹又把项链扯起来端详,阿苏拉则是个长成大人的男人,又是个僧人,难道他也喜欢金项链吗?有人弹起了弦子。阿姹扭头往阿普笃慕的房里看。乌爨人善月琴,阿普笃慕无聊了,也会胡乱拨弄几下琴弦,但没有人手指下是这种泠泠如松风的曲调。阿姹觉得这个调子有点熟悉,可如同“江南无所有”这句诗一样,她脑子里总笼着雾,想不清楚。为什么阿苏拉则会说汉话,会弹汉人的曲子呢?阿苏拉则的弦子弹了很久。阿姹仰头,看见王府房檐上的绿琉璃瓦,那里供奉着菩萨,用汉字写着官家舍利的字样,她仿佛还看见有树叶微微打着卷。泛黄的贝叶飘落到了阿姹脚下。起风了。 银苍碧洱(二)阿姹被阿普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阿姹脑子发懵,耳朵里还是弦子叮叮铮铮的声音。呆了一会,她记起来了,阿苏拉则在阿普房里弹了一后晌的弦子,之后他去见了各罗苏,不知说了什么,又触怒了各罗苏,他踩着月色离开了太和城。 “阿苏……”阿姹咕哝了两个字。 阿普没听见。才一个晚上,他又生龙活虎了,不断地催阿姹,“快点呀。” 阿姹揉着眼睛,“去哪?” 阿普等得不耐烦,环抱双臂,脚踩在门槛上,“咱们半个月前去的地方。你不去,我自己走了?” 阿姹从地上跳了起来,奔去收拾包袱,把萨萨送给她的金项圈、玉臂玔,还有笔墨纸砚,都填进包袱。她先拎起丝履,摇摇头,又换成一对云头靴。阿普有点后悔叫她了,他夺过阿姹怀里的包袱,丢到被褥上,随手抓起细长的马鞭,塞在阿姹手里,然后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 两人手拉手奔出王府,娃子们也兴奋了,打着呼哨,紧追在阿普的屁股后头。阿普说:“不要你们。”他先上马,阿姹忙敏捷地爬上马背,从后面搂住阿普的腰。两人一骑,被娃子们眼巴巴看着,飞驰上了青石板大道。 阿姹大概知道,回姚州,要一路往北走,经过弥鹿川、白崖城,再过了龙首关,就出了洱海坝子,到了汉人的地界。她一路听着马蹄嘚嘚,心在怦怦跳。 到了一处密林子,阿普叫阿姹下马,把马栓在树上。阿姹不解其意,望着东边艳红的日头,“离龙首关还远着呢,咱们走着去吗?” 阿普不说话,把马鞭折起来,别在腰间,弯身钻进林子里。他穿着缯布的对襟黑衫,赤脚套一双草鞋,跟寨子里的娃子没两样。他还不到包头的年纪,头发高高束在头顶,左肩挽着白竹弓,右肩挂着羊皮箭袋,腰里别着弹弓、匕首。他从荷包里抓出一把晒干的香云草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地拨开荆棘和藤蔓。 阿姹察觉出不对劲,她站住了,“咱们不是去龙首关吗?” 阿普嚼着香云草,“谁说去龙首关了?我来抓蛇。” 阿姹大失所望,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说话不算数。”她抓起一把藤蔓上的碎叶,扔到阿普头上,算…阿姹被阿普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阿姹脑子发懵,耳朵里还是弦子叮叮铮铮的声音。呆了一会,她记起来了,阿苏拉则在阿普房里弹了一后晌的弦子,之后他去见了各罗苏,不知说了什么,又触怒了各罗苏,他踩着月色离开了太和城。“阿苏……”阿姹咕哝了两个字。阿普没听见。才一个晚上,他又生龙活虎了,不断地催阿姹,“快点呀。”阿姹揉着眼睛,“去哪?”阿普等得不耐烦,环抱双臂,脚踩在门槛上,“咱们半个月前去的地方。你不去,我自己走了?”阿姹从地上跳了起来,奔去收拾包袱,把萨萨送给她的金项圈、玉臂玔,还有笔墨纸砚,都填进包袱。她先拎起丝履,摇摇头,又换成一对云头靴。阿普有点后悔叫她了,他夺过阿姹怀里的包袱,丢到被褥上,随手抓起细长的马鞭,塞在阿姹手里,然后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两人手拉手奔出王府,娃子们也兴奋了,打着呼哨,紧追在阿普的屁股后头。阿普说:“不要你们。”他先上马,阿姹忙敏捷地爬上马背,从后面搂住阿普的腰。两人一骑,被娃子们眼巴巴看着,飞驰上了青石板大道。阿姹大概知道,回姚州,要一路往北走,经过弥鹿川、白崖城,再过了龙首关,就出了洱海坝子,到了汉人的地界。她一路听着马蹄嘚嘚,心在怦怦跳。到了一处密林子,阿普叫阿姹下马,把马栓在树上。阿姹不解其意,望着东边艳红的日头,“离龙首关还远着呢,咱们走着去吗?”阿普不说话,把马鞭折起来,别在腰间,弯身钻进林子里。他穿着缯布的对襟黑衫,赤脚套一双草鞋,跟寨子里的娃子没两样。他还不到包头的年纪,头发高高束在头顶,左肩挽着白竹弓,右肩挂着羊皮箭袋,腰里别着弹弓、匕首。他从荷包里抓出一把晒干的香云草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地拨开荆棘和藤蔓。阿姹察觉出不对劲,她站住了,“咱们不是去龙首关吗?”阿普嚼着香云草,“谁说去龙首关了?我来抓蛇。”阿姹大失所望,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说话不算数。”她抓起一把藤蔓上的碎叶,扔到阿普头上,算作泄愤,然后转身往东走。“小心迷路。这林子里可有毒蛇。”阿普吓唬她,见阿姹不敢动了,阿普得意洋洋。他机警的目光四处搜寻,不时瞪阿姹一眼,“我上回是要送你去龙首关的。我给蛇咬得不能动,你见死不救,自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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