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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你收着,给浴堂修缮。”
他不多废话,走上前“唰”地拉开屋门,清清嗓子:“请阁——”
门后站着一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戴着羊皮帽,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你推我一下,我扯你一下,正互相扒拉着,冷不防门骤然开了,都张嘴望着他,活像一对傻狍子。
陈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将军,这两人是?”一个千户奇怪地问。
他“唰”地又把门关上了,板着脸回身,“楚阁老已经从后门回去了,里面还有别人在洗澡,这只是一对淘气的夫妻罢了。”
江蓠隔着门听到这话,脸腾地红了,拉着楚青崖就往后门走,“你怎么不告诉我前门堵着这么多人?”
“我哪知道,我叫他等在巷口的。”楚青崖埋怨,“赶紧回去休息,昨晚熬了一夜没睡,你不困吗?”
江蓠一点也不困,眼冒绿光,“我一想到你穿肚兜和裙子——”
嘴被捂上,楚青崖拖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后门,上了马车,“再提一个字就……”
“就怎么?你还敢威胁我?”江蓠箕踞着,仰头瞪他,“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要不是我手上有宝贝,陈将军怎么会答应见你!要不是我扮成他的模样,你能拿到虎符和锦囊?”
她抱着臂喋喋不休,用他昨天的话反过来教训他:“楚大人,你知不知礼?读没读过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是你的大恩人,你若是感激我,就给我磕上三个响头,叫一声奶奶——”
楚青崖头痛得要命,把一只银壶塞到她手里,“快喝了,你用陈灌的声音说话,我只能叫你孙子。”
江蓠把壶里极浓的茶吨吨吨喝了一半,又吃了几个化冻的柿子,过了半柱香,嗓音开始变细,到了衙门,就完全变了回来。这活吞下去的薜荔虫最怕浓茶和柿子,想提前结束药效,服下即可,只是会沙哑两天。
陈灌按礼制带兵在门前迎,练武之人耳力好,听到车里连叫了三声奶奶,黑着脸离远了些,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楚青崖扶着气焰嚣张的夫人下车,对黑压压跪了一片的士兵视若无睹,迳直来到陈灌面前,然而对方一眼也没看他,朝他夫人拱手道:
“有劳夫人,还望夫人回京,在拙荆和小女面前美言几句。”
江蓠笑道:“应该的,小栩在国子监很照顾我妹妹,她俩住同一个号舍,极是要好。”
陈灌叹了口气,“我很久没见这孩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又对楚青崖道:“要不是尊夫人带来了我女儿的信,凭阁老在拜帖上写的那几句话,我是不会掺和的。”
楚青崖嘲讽道:“将军说得好像与自己毫无干系,镇守边关的将领私自约见藩王,这是什么罪名,不用本官点出来吧?今日你去见了他,来日就是两个脑袋滚在菜市口,后头跟着两大家子监斩候。”
江蓠急忙打圆场,“没发生的事就不要说了,将军不是配合我们了吗?还委屈将军受了皮肉之苦。”
陈灌摆摆左手,腕上露出四个小红点,周围的皮肤浮起丝络状的血痕,“被虫子叮一下罢了,不痒不痛,却真叫我大开眼界,原来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手段。夫人胆大心细,遇事果决,陈某佩服之至。”
昨晚江蓠遣小兵送去了杀手锏,她大年初一带着厚礼去陈家拜访主母,让阿芷当说客,叫小栩背着她娘写了封信给她爹。信中详述了她在国子监上学的经历,薛家郡主平日是怎么关照她的,楚阁老的小姨子又是怎么和她一起同甘共苦写功课,把薛家和楚家真心实意地夸了一通,最后尽抒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江蓠看完就觉得这小丫头学问虽不太好,但写起东西来那叫一个真挚,做父亲的看了一定感动,事实果然如此,陈灌三年未见这个心肝宝贝,想得厉害,看在女儿的份上见了他们。
这一见,她就有机会拿出薛湛给的竹筒,里面是他的陈情书、收着的玉——他十五岁行冠礼时陈灌送的,还有开了铃铛取出的一枚虫卵,泡在鸡血里,用小匣子密封,走到丰阳正好破蛹而出。
江蓠先前把薛湛的信看了十遍,倒背如流,打心眼里叹服,这等撰文可谓登峰造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百字一挥而就,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比程文集上印的那些近年的科举文章不知强了多少倍。她自问再读十年书也写不出来,这靠的是揣摩人情世故的功夫。
陈灌要是看了这个还怀疑薛家,那就没天理了。
三个人在议事厅短暂商量后,定了个以假乱真的计策。楚青崖坚持不让陈灌见齐王,江蓠向来物尽其用,因得了那薜荔虫,便自告奋勇扮成陈灌的模样,当着两人的面大显身手,把桂堂里学到的易容术使了个淋漓尽致。
这一扮,便花了一整晚,不仅脸和声音变了,上半身也用膏泥糊了层假皮。走出衙门被酒坊老板叫住,她就知道扮成了,只是进了浴堂,脸上的妆仅能维持一小会儿,也不能坐到水里,因为月事还没走。
条件苛刻,但水汽朦胧的环境已经足够她发挥,她向来是靠一张嘴横行霸道的。
得了陈灌的夸奖,江蓠笑开了花,和他一起跨进门,把楚青崖甩在了后头。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怎样一副脸色,向陈灌递了个眼神,两人快步走到檐下。
她把嗓音放柔:“陈将军,你与他同朝为官,家中小辈又交好,这是缘分。我让他扮成你的妾室在齐王面前露胳膊露脚,他那么骄傲的人,嘴上从不吃亏,肯做这些着实难得。他替你把私会藩王的事挡下来,又放下了身段,你们就算过去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抵消了,就看在令爱的份上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陈灌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夫人可是误会了?我跟楚阁老有什么仇?顶多是看不惯他的文人脾气,说话夹枪带棒,以前没少给卫所和州官气受。”
这下换成江蓠呆了,试探着问:“我听说您的兄长以前在刑部当差……”
“喔,死在任上的那个与我同父异母,我们没什么交情。”
“我还听说您的表弟……”
“我母亲那边有三十多个表兄弟,夫人说哪个?”
江蓠忙摇头,“没,是我记岔了。那,他胸口的刀伤,可是您……”
“这倒是我砍的,”陈灌摸摸下巴,“离心脏两寸,他命怪硬的,不过这也不能怨我,例行公事罢了。”
“这怎么说?”
陈灌奇怪:“楚阁老没告诉夫人?他就靠这个得了先帝赞赏,青云直上的。”
江蓠蹙起眉,望了眼倚在池边阑干上的楚青崖,他也侧首看她,目光中透出一丝狡猾的笑,狐狸似的歪了歪脑袋。
陈灌提及往事,不胜唏嘘,“弘德二年要不是楚阁老,和北狄那一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呢。彼时边境连吃败仗,主将战死,援军未到,兵荒马乱的,我有天晚上驻军在休原,带着部下巡逻,云里掉下斗大的雹子,人马都窝在营里发抖。三更刚过,打东边来了两个硬闯出城的骑兵,都蒙着脸。我以为是细作,一刀砍死一个,另一刀砍在一人胸口,当时以为他没气了,揭了面巾一看,竟是本地那个十六岁的小县令,生得眉清目秀的!”
江蓠忍不住“啊”地叫出了声。
“他命大,第二天早上先帝就领兵到了休原,正巧带着个神医,把他给救活了。先帝问他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私自出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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