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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沾尽鲜血的手伏在阵上,正好画完最后一笔。
“我知道了……”怪物笑眯眯地说道:“沈顾问是不舍得啊。”
“也是……这么多年,不顾生死、夙夜难眠地建基地,解诅咒,照拂这些人,让他们能活着。到头来,就是这样揣测你,忤逆你。”它用上了一种黏腻的调子,语气煽动:“太不值了……连我都为你抱不平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那就更不能杀了这些人了。”怪物露出一副真心实意的姿态:“得让诅咒传播出去,死更多人才行。让他们为自己的恩将仇报、无耻言行付出代价。沈顾问,你说是不是啊?”
我没有理它。
——却是因为,我的确在犹豫。
我不在乎他人如何看我待我,也不在乎这滔天罪孽,更不顾惜所谓多年心血,但我……下不了手。
我在最不该软弱的时候,迟疑了。
台下那个穿翠绿色裙子,心口有清晰小刀形状的年轻女子,去岁刚与爱人成婚。他们也是这座基地塔的第一对举办婚礼的新人。
末世时期,朝不保夕,处处笼罩着死亡的阴霾,那一日的礼服是大家从各处搜罗到的红色碎布拼起来的,甚至还用上了过去一文不值的红色塑料袋,粗制滥造的可笑。
但那场婚礼,却有多少并不认识这对新婚夫妇的人哭的泣不成声。
那时有人问我,沈顾问,从此以后,一切是不是都会慢慢变好?会有许多人相爱,会有新生儿出生,废墟会被重建,怪物会被赶回地下。
当时,我说:会。
而冲在最前面疯狂撞门的男人我也认识。
他身体强壮、大大咧咧,组织过许多私下搏击比赛,不太正规,以竞技娱乐为主。有日我晚归基地,遇到他们一群男人在一起喝酒。
看到我,人群安静了一瞬,我点了点头,径直穿过——却被他拉住了。
“沈顾问,喝碗酒。”他醉醺醺地勾肩搭背:“早听说你是最强的,我不服。来打一局搏击?”
我对肢体接触向来敬谢不敏,更没有和人肉搏到满头大汗的兴致。但却接过酒,一饮而尽。
还有躲在角落中啼哭的小女孩,摔倒在地的耄耋老人。这一张张脸都是眼熟的,我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这些人惊慌、皱眉,以及短暂地对我微笑时的样子。
如今,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却成了心口的匕首标记。
我要杀死他们。
这一次,怪物终于安静了。我却说不出那句”有何不可“了。
但当目光笼罩更远的地方,我看到灰茫茫的天地间蓝月高悬,尚未感染诅咒的人们围坐成一团,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我明白了。
我别无选择。
匕首豁然划破掌心,我将血洒在阵心,狂风拔地而起,如利刃般疾速刺向哨台之下——数千被法阵锁定的人。
这时,少年的尸体已泛起诡异的苍白,预示着怪物利用这具肉体停留在此的时间已经耗尽。它直勾勾地看着我,忽然阴冷地说道:“这样,也不错——沈无,你会死于众叛亲离,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信你重你。你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这些枉死之人无法瞑目的怨毒眼神。”
它笑着:“我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这怪物这么久倒没在人间白活,不仅越来越谙于人心,咒人的词也丰富多了。
“既如此,便让你做个见证。”
“此间杀戮,皆因我之过,若有轮回报应,我沈无一力承担,”我站起身,烈烈罡风席卷周身:“但我在此以灵魂血肉起誓——”
我说道:“这必定不会是最后的结局。”
怪物和少年尸体一同归于沉寂。我操纵着杀阵,强迫自己俯视台下每一张熟悉的、垂死的面孔。
杀千人
看过流星吗?
那阵法落下的一刻,地上绽开了血色的流星。自他们的心口而出,血液四溅在漆黑的夜空。
我站在阵眼中央,面无表情地缓缓握拳,随着我的动作,数百人、数千人……心脏崩裂。
流星之后,便是血雨。
逆天之阵,我其实也并不多好受,但是我必须集中注意力。
基地虽然大部分人都已感染,但其中必须死的是冲撞铁门的青壮年感染者,这些人是我正在杀死的。
其余人——尤其是还未感染的人,我要控制法术不波及他们。
最开始,我以为杀百人便会起到震慑作用,他们便会停下撞门。
但人心又一次让我意外和震撼。因为死去的人越多,那些撞门的人竟然越是前仆后继,仿佛把这事当成了最后的生机。
我杀了近千人,方才止休。
撞击石门的部队终于溃散,我终止阵法,站在高台之上,俯视地面,雨水将血迹冲成一条蜿蜒的水流。
孩子抱着父母的尸体,抬头露出空洞的眼神。我回避这目光,却注意到幸存者们已发现我是始作俑者。他们怒吼着,终于彻底信了之前那些流言,并且开始试图反抗。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我向来一意孤行、冷酷自傲,如今竟然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抽离。
我想,【丢手帕】怪物说的是对的吗……是因为我因自己的经历对蕊蕊曾有移情,才变成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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