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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团里过阵子准备贴一出戏?”杜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是。”赵捷在门边停下脚步,却并没有转身:“《霸王别姬》,我爸和我妈都上。”
杜誉点头道:“挺好的,这戏大伙儿都爱看,我也去瞧瞧。”
赵捷想叹气,但心里的一点小骄傲又让他不想在对方面前这般模样。他怔了片刻,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说好了,你可要来。”
正月初八那天杜誉如约而至。彼时要上场的演员和文武场的师傅们都在后台准备,赵捷无事可做,站在小剧场门口和老齐聊天。
“我杜师叔说他今天会来。”赵捷微微皱眉:“你说他真能来吗?”
“他这人最是认真。平白无故的,他没理由对你言而无信。”面对他近乎杞人忧天的担心,老齐笑得合不拢嘴。
果然,开场前杜誉准时出现。
赵捷本能地想在人前喊他“小师叔”,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半个多月前杜誉曾不许他这样称呼,连带着那个意料之外的吻一同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赵捷的脸红了。
“小杜,你来啦。”老齐笑眯眯地与他寒暄。
杜誉“嗯”了一声,瞥了赵捷一眼:“在这儿站着干嘛?”
“在等你。”赵捷如实说。
“我这不是来了吗?”杜誉并不想在老齐面前显得失态,于是招呼着赵捷一起走进去。
赵捷随着人群往里走,忽地就想起了去年的大年初八。那天办的是周荣璋老先生的纪念演出,他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的杜誉,泪流满面。
整整一年过去,发生了很多事,赵捷的心情起起伏伏,少有安宁的时候。但他乐在其中,似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想什么呢?”见他一直不说话,杜誉问。
“想你。”这话一出口,赵捷瞬间觉得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在想你去年过年那会儿站在台上的样子,扮相好看,演得也极好。”
杜誉却没搭话,接着问:“这个年过得怎么样?”
这话让赵捷很是欣喜,他觉得终于找到了向杜誉诉苦的机会:“不好。”
“怎么了?”杜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被我爸妈催着相亲结婚呗。”赵捷缓步往前走,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杜誉笑而不语。
他这般反应果然让赵捷十分恼怒:“我知道你又要劝我,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快到演出的时间,剧场里的灯熄了,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却在黑夜里熠熠闪光似的:“你总是说婚姻不是为了爱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理解的婚姻是什么?”
二人找了个无人的边角位置落座。杜誉思忖了一会儿:“婚姻是一种财产关系,一种维系生活的方式,是一种制度和契约。很多相爱的人并没有结婚,很多结婚的人也并不相爱,但只要走进婚姻,就会涉及私有财产分割和继承的资格。”
“好吧,你说得对。”赵捷彼时并未细想他为何会这样认为,只是心情沉重:“所以你是不是因为我不能和你有婚姻才拒绝我?”
“你有完没完?”杜誉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了些许无奈的笑意。
“你就不能有一点点危机感吗?”赵捷假装很认真地吓唬对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不定哪天我顶不住父母的压力,真的为了所谓的利益去和一个压根没有感情的人结婚了呢。你千万别后悔。”
“祝你幸福。”杜誉的笑意未减分毫。
“喂!”赵捷终于忍无可忍、气急败坏。他站起身:“我就这么不值得吗?”
杜誉偏头看着他,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坐下,别挡着别人。”
赵捷又气又苦闷,虽然依言重新坐了下来,但足足几十分钟没和杜誉说话。但正是这几十分钟的时间,让他得以细细考量一二。
冷静下来后赵捷开始反省:我到底在生什么气?
气他不喜欢我吗?一开始赵捷的确是这样想,但他渐渐的发觉不对劲。
他想:倘若杜誉真的半点儿都不喜欢我,我何必这样久久地纠缠着他?他明明对我好,却又不承认自己的善良;明明在拒绝我,却又不肯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如此,我才无论如何都放不下、走不出。
他这样拧巴,折磨的人反而是我。
赵捷越想越气。他侧身看向身边这人,对方却对他汹涌的心绪毫无知觉。
觉察到了他的眼神,杜誉凑近了说:“认真看。你父母的戏多好啊。”
望着台上的人,他感叹道:“不论是我妈还是我师父,他们当年都在反复告诫我,京剧是前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气节风骨全在里头,要把它传下去。”
“你说得对。”赵捷委屈巴巴地说:“你心里只惦记着戏,显得多么坦荡高尚、光风霁月、专心致志似的,像个一尘不染的神仙。而那些见不得人的、自私自利的心思,竟然全都是我的。”
杜誉笑得无奈。
赵捷看着他的模样,只见舞台上的光照亮了他半张脸。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年轻人想起了头一次见到杜誉的时候。那天早晨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站在巷子里忙碌着,忙了一身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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