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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一起如常,恰贾蓉带着秦钟来拜,引来见过贾母,众人欢喜。自此后,宝秦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又兼贾母爱惜,也时常留下秦钟,住上三天五夜,其中分桃割袖之事,自不必说,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一味的随心所欲,因此又发了癖性,特向秦钟悄说道:“咱俩人一样的年纪,况又同窗,以后不必论叔侄,只论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钟不肯,当不得宝玉不依,书窗灯下,二体联欢时候,满口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鲸卿”,秦钟羞的无奈何,也只得混着乱叫起来。
往后逐日无事,下了学二人便回在外书房中,说读夜书,其实读的多是些楚腰吴鬓,乳粉菊红,秦钟又从外带来许多传奇角本,汉妃唐后密传自不必说,情兄艳弟底事应有尽有,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夜里掩了门,与秦钟共品研读,至情处,动辄仿效,其态万千,难尽言表,也不知一对银灯看去多少龙阳风月,但凭些床杌椅案皆做欢乐道场。
虽在学中时有波折,无非孩童玩闹,无伤大体,却不知怎地气病了蓉大奶奶,连带勾出旧症,换了诸般药方久不见好来,急的贾珍遍寻名医,未果,转日又是贾敬的寿辰,只得将这件事暂且撂下。
只说这日一早,贾珍先将上等吃食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等与贾敬送去,渐渐的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众人闲话一回,吃毕饭,漱口净手,才说要往园中去看小戏儿。凤姐儿终究记挂秦氏,因说道:“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儿媳妇,我再过去。”宝玉听见,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瞧秦氏去,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她,倒怕她嫌闹得慌,说我们问她好,你们看看就过去罢。”于是尤氏请了邢夫人、王夫人并她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
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凤姐素与秦氏厚密,这时见了,比往日更有许多话说,宝玉问了好,坐在对面椅子上,正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梦入“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指点风月,廿四金钗联席同欢的事来,继又想到天香楼曾窥得可卿肌肤莹雪,肢体腴润之态,而今秦氏骨肉瘦突,伶仃病容,好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众人这个样儿,反添心酸,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哪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了。太太叫你快过去呢,你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里不好。”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一坐儿。”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来了。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秦氏一番,低低的说了许多衷肠话儿,不觉眼涩鼻酸,不耐尤氏打发人请了两三遍,凤姐儿只得辞去,带领众婆子、丫头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一进园中,但见秋景如画,暖日当暄,凤姐儿自看园中的景致,猛然从假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儿说道:“请嫂子安。”凤姐儿猛然见了,将身子望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不想到是大爷到这里来。”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凤姐儿。
凤姐儿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听你说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恐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儿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再不想到今日得这个奇遇,那神情光景,越发不堪难看。凤姐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步放迟了些儿,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哪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于是,凤姐儿方转进天香楼的后门,提衣上楼,落座点戏,说说笑笑,不必细表。到了初二日,凤姐早起往宁府瞧了秦氏,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方到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的衣服拿来换了,凤姐儿坐下与平儿说话,才说没两句,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是因什么只管来?早还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说要来请安说话。”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拣要紧的说了,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冷笑道:“单等他来,我自有预备。”一面急命“快请进来。”
贾瑞见往里让,心中喜出望外,急忙进来,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茶让坐。
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亦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原故。”贾瑞笑道:“别是在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凤姐道:“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贾瑞听了,喜得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得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哪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所以唬住了我。如今见嫂子最是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愿意!”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贾蔷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胡涂虫,一点不知人心。”贾瑞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儿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了一凑,觑着眼看凤姐带的荷包,然后又问带着什么戒指。凤姐悄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遂挥手命小丫头们下去,招手叫平儿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平儿听了吩咐掀帘子出去了,不时回来,怀中抱着个簇新的枵青布大枕头,凤姐叫放在炕沿上,说道:“只有句话在前头,既要入我的门,需先验一验本钱,那等塌头脓货,鳖嘴儿骨突,我是瞧不上的。”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忙就撩衣褪裤,腆着肚皮将那话儿挺露出来,垂如半条歪瓜相似,凤姐以帕掩口,分明要看他丑态,指着枕头道:“你且将它当个美人儿,在这里速速的做一场我看,若好了再没不成的。”
贾瑞心中犯难,手攥着巾带嗫嗫不前,凤姐便道:“罢了,料你也是嘴上逞强,其实薄恩寡情的,亏得先试出来,不然倒抛费了我一片真心呢。”贾瑞听如此说,急的不知怎么辩白好,忙道:“我对嫂子的心天地可鉴,只恨不能剖出来瞧瞧。”凤姐但笑不语,眼睛只往枕头上看,贾瑞好如灌了迷魂汤,脑中除非凤姐万事不想,当真走去双手掐住枕头,弓腰撅腚,下身硬帮帮的就挨着下截来回划蹭,却不知这枕头中装的非棉非谷,乃是今年新麦,顶尖麦芒,真真细如秋毫之末,小如涓埃之微,枕头上覆青布薄如油皮,经纬稀疏,哪里拢得住芒刺半点。
贾瑞全无所知,拿个龟儿贴肉顶着弄,未至半盏茶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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