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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琼·克劳馥和其他角色几乎都在扮演疯女人。裘子颖身后的人难得那么安分守己,只发出咕噜咕噜吸可乐的声音。克劳馥擅长含情脉脉的眼泪、惊恐不安的铜铃眼、冷酷无情的棱角,还有在门窗偷窥和月下抽烟的疯癫。她记得最清楚的画面是,克劳馥的泪如断线珍珠,轻易淌过浓密的下睫毛。差不多十年过去,她印象里的克劳馥已经褪去青涩,眼神含着越来越迷人的欺骗性,脸庞比以前更有故事感。当时裘子颖还在香港,看的便是让克劳馥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电影,后来她搬到旧金山,在明星画报上读到一篇自述,那自述写着克劳馥还未成名的时候曾面对经纪公司和制片的刁难。
荧幕光照射观众们的眼睛,或喜或悲,更多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她看得那么冷静,旁边的那个人也冷静,倒是紧张时刻,彼此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他无意间瞥见她抿嘴,线条扁扁的,她灵敏地转过头来抓到他的眼神,刚要问他做什么,他只是嘘一声,伸手轻轻地堵住她的唇,就像那天在莱斯特广场一样。她下意识捉住他的手指,他怔愣了一下,低头看她。电影正在放映。
结束之后,许俞华又踹了两脚后椅,不等她瞪眼相待,他已经拎着那杯可乐大摇大摆地离开放映厅。太阳下山,挂钟的指针走至五时。陈隽和裘子颖走出来,发现他还没走,正停在戏院门口跟一个穿着西装制服打蝴蝶领结的侍者说话。
“这戏院不是你们开的吧?”裘子颖随便问一句。
“由一个法国人经营,但是我们有意要和他合作,”陈隽平铺直叙:“法国人希望对英国出口销售更多法国本土电影,而我们想要引进上海和香港那边的影片在这里放映,也许有机会一拍即合。”
“我看这里张贴的海报,荷里活的电影并不少,电影这方面还是美国占大头。”
“话虽如此,但法国电影势头也不小。”
裘子颖听了,才觉得许俞华是骗人的,陈隽怎么可能不懂?不知怎的,她仰着头看他,还想着他会爱答不理的,细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回答我呢。”
“你累了。”他只是这么回应,看她疲惫的双眼,像是无形的手抚过她的眼睑。有的话不说她会记到天亮。殊不知那疲倦其实是她通宵读劳伦斯的书读出来的。
这时,许俞华喝光可乐,握扁纸杯扔到垃圾桶,拍拍侍者的肩膀让他好好工作。他来回踱步,流连忘返,竟双手插兜走到陈隽和裘子颖的面前。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戏院出来,被他看见。当初他还捉弄她,却犯起瘾来,而她连续应聘两次才成为歌舞厅的歌手。
“过来,蓓琪,”许俞华勾手叫她过来,又向面前的陈隽说道:“她会说法语,今晚让她跟着我,晚点我要和那个法国人在俪人街吃顿饭。”
“你应该问她愿不愿意。”陈隽并不理会他的要求。
许俞华听后嫌烦地暗骂一声,烦的是他正人君子的模样,显得好像他很粗俗一般。蓓琪戴着墨镜,这会儿取下来,露出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睨他一眼,温柔地应承道:“没关系,我可以去。”
“听到没有?她说她可以去,”许俞华缺乏耐心,没好气地说。
陈隽还是不理,只是对蓓琪讲道:“歌舞厅照样会给你算上今晚的薪资,你不用担心,”然后叮嘱许俞华送蓓琪回家。许俞华摆摆手,叫他闭嘴,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有分寸。
到了饭点,陈隽和裘子颖简单吃过一顿晚饭便在麦高田街分别。他需要回到歌舞厅,而她正好也犯起困来,趁早回去休息。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感到有些不同。按照以往,他都会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她不是不懂,他的意思其实是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情,免得累人累己。但是如今,他连说都不说,怕是更加不满。她并不在意他怎么看她,只是她确实身心俱疲,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
翌日,裘子颖收到一个檀木盒子,她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打开,里面不是一根血肉绽开的断指,而是一只被剪刀扎得七孔流血的鸽子,底下压着一封威胁恐吓书。枯槁鸽眼,血色羽毛,脆弱的身躯插着一把马鞍棕剪刀。书是警告,要她不得再踏入三合会的地盘。阿加莎也看见了,倒是镇定自如,而裘子颖刚扶着马桶呕吐。她们下定决心扔掉这个盒子,扔得越远越好。
阿加莎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也不能拖下去,必须把所发生的的事情通报给旧金山的报社高层。她答应裘子颖的父母要保她安全,却自责没能做好。在这期间,她到火车站买了从伦敦开往伯恩茅斯(bourneouth)的火车票,准备带着裘子颖到海边小镇休憩一个礼拜。
收拾几件衣服之后,裘子颖来到歌舞厅,点一杯威士忌。陈隽已经从阿加莎那里听闻她们收到胡志滨送来的盒子,以及到伯恩茅斯度假的事情,出发时间正好是明天早上。他看到她喝烈酒,叫酒保倒一杯温水放在她的面前。她好像知道这杯水是谁吩咐的,朝那人看了一眼,她似乎掩饰得很好,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的酒量并不差。
“你还好吗?”问话的是蓓琪。她刚刚下台,还是要一杯温水润喉。
裘子颖笑答:“一般般,”她握着那杯水,水温刚好,问道:“你呢,那天许俞华有送你回家吗?”
“送佛送到西,到我家门口才离开,”然而,蓓琪想起许俞华捂胸口冒冷汗的样子,还差一条街他就把她送到家,但他忽然乏力,扶着墙叫她赶紧滚。她轻拍他的背安抚,而他厌烦地推开,独自叫一辆出租车离去。
裘子颖却信以为真,“那他还没有那么差劲。”
陈隽把刚刚客人给蓓琪的小费送到桌上,让她收好。他们从不收客人给员工的小费,该给谁便给谁,若客人临走前把小费交给他们,指名道姓要他们把钱送到谁谁谁的手上,这钱一定会交到该收的人手里。蓓琪把小费塞到她常常拿着的杏色针织袋,温婉地道一声谢。
裘子颖喝下四杯威士忌,脸已泛红,撑着下颌看酒保甩雪克杯,然后又要一杯玛格丽特鸡尾酒。陈隽站她旁边,看她伸舌头舔了杯圈的细盐,慢慢地品着这杯混有柠檬汁的龙舌兰。
“你明天早上起得来吗?”陈隽冷不丁地问道。
裘子颖觉得他大惊小怪,但她知道今晚喝了酒便不能吃安眠药,所以她可能要睁眼到天亮,根本不用早起。她把玛格丽特喝完,曾经企图搭讪她的人自作主张要酒保调一杯龙舌兰日落给她。她也不拒绝这突如其来的酒,在陈隽的眼皮底下喝光,终于是把这酒量敞明。
只不过,她似乎有些晕眩,开始嫌这里的人吵,问他能不能进包厢。他带她进包厢,她闻到自己一身酒气。还没开灯,她就已经坐在沙发上捂着发烫的脸颊。轻飘飘,像在发梦,绿毛鹦鹉在梦里打鼾。
“你在这里待一阵,清醒一点后我送你回去,”他只撂下这么一句就准备离开。
“站住。”
裘子颖突然站起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埋头含住他的耳垂。她舔得很细腻,无师自通,还带着暧昧的吸吮声。陈隽呼吸一滞,根本无暇她在做什么,以为她在发酒疯,要推开她,她却更放肆,用刚饮过龙舌兰的舌头轻咬。
“你在干什么?”陈隽哑着声音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
裘子颖退出,找到他的喉结,大胆地咬一口,然后抬头找寻他的眼神。她好像得到答案,丝毫未慌乱地笑,只觉有趣:“劳伦斯的书里写着男人‘带着情欲的眼神’,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抽象的形容,让我觉得很敷衍,很虚构,但原来是真的,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印证书上的描写。我好难向你阐明你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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