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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不宣杨青月虽贵为长歌门大公子却因疯病无缘于下任门主之位,但在如此时刻被杨尹安一语点破,何况未来继任门主的正是他亲弟弟——小他八岁的杨逸飞,听了这话的杨青月,会不会变得愤怒和不甘?

在这浓厚深沉的静默中,杨青月没有哭诉、没有叹息,只是轻轻回握住了父亲的手,而后揉了揉杨逸飞的脑袋,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杨尹安:“孩儿知晓,只是要苦一苦逸飞了。”

仿佛是放下了沉重无比的包袱,杨尹安长叹一口气,仰起头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又是一阵无言后,他用极低极低的嗓音喃喃:

“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杨青月离开后,侠士坐在桌前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每到这时他总会有自己是一个外人的强烈感受,即使在长歌已逗留许久,但毕竟他不属于这里,刻薄点说自己仿佛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皱着眉一边在屋中踱步一边思考,就像万花谷聋哑村的哑仆一样。然而此刻侠士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杨青月送自己巾帕那天的笑容,那帕子在回忆中似乎还泛着幽幽清香,和着那金创药的涩气直冲灵台,一下子让侠士的脸变得赤红。

怎么回事……

他用手掌狠狠拍了拍脸,疯狂摇头试图把那个笑容赶出脑海。随侍弟子阿青就是这时候走进房间,看到一副狼狈相的侠士,捂嘴笑了出声。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这副模样被外人看透了去,侠士变得更为窘迫。但阿青很快正色道:“大公子说今日万书楼开放二层,来观书的人颇多,想请侠士前去帮忙照看。因为可能会持续数日,所以请我将你的宿具暂时搬到万书楼去。”

“啊,好。”侠士应着,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虽然这次一样是去万书楼,但杨青月竟要将自己的铺盖一并卷走,怎么有种赶客的感觉?

应该不是吧。侠士内心腹诽着,转头开始整理床铺,掀开枕头时那块巾帕忽地闯入眼帘,惊得他差点原地蹦起来,之后又做贼心虚般把它迅速塞进自己怀里。

“收拾好了吗?”阿青看起来瘦弱,做起活来却格外麻利。她怀里抱着些备用的罩单,看见侠士左手还攥着竹枕,顺手接过来摞在上面,指挥着侠士把褥子和被子叠在一起抱起来。“我们从背后过去。”她指指怀仁斋后面的山崖,然后想到了什么试探开口,“大公子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山?”

侠士本想挠挠头表示不解,但他双手被占着,只好把脑袋偏过去看着阿青:“他从没向我提过。”

阿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凑近侠士压低声音:“这个山崖叫怀思崖,大公子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中了阴雨针变成这样的。”

“?!”侠士一时震恐。杨青月竟是在此地被偷袭的吗?分明离所住之地相隔不远,那他每天面对相同的景色时,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阿青看着侠士一脸的不可置信,欢快地哼了一声:“大家都说大公子脾气比牛还倔,先前老门主想让他搬去翠湄居单独居住,他偏不,非要继续住在这里。然后他天天做噩梦,小公子心疼去劝他他也不听,就捱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了,屋子里有个你陪着他,大公子估计也会轻松不少。”她在空旷的游廊里脚步轻快,在一个拐角处又突然停下,盯着侠士目光极为严肃,“其他人都说大公子冷心冷情还疯癫,但我在他身边呆久了,自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侠士不住地点点头。杨青月的冷心冷情没怎么感觉到,疯癫倒是真的,尤其是深夜时他乌发散乱衣衫随意披在身上,弹琴时注入极深的感情仿佛身处独立的世界一般,若不是自己知晓缘由,换任何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来看都会大叫“疯子”。

“不过最近他明显开朗了许多,我看着也开心,都是你的功劳,我真的非常感谢你。”阿青望着连绵的雨幕神色又柔和起来,“我们快到了。大公子吩咐让你住在三层,因为从不对外开放,自是无人打搅,你可以好好休息。”

即便梅雨季节道路湿滑难行,来万书楼取书观赏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侠士很快适应了万书楼的工作忙前忙后,但因为他并未着长歌门派的服饰,很多客人只当他是个低级杂役对他呼来唤去并不给什么好脸色。侠士也是个好脾气,眉眼弯弯应承的同时也把事情打理得熨帖,一天下来竟还得了不少称赞。

傍晚人群逐渐散去,一个大师姐拿了个包裹匆匆跑来向侠士道歉:“本来大公子专门准备了衣服给你,但实在是忙不过来把这件事忘了……”侠士笑着说不妨事,摆摆手将一步三回头的师姐送走后轻轻拆开了这个整洁的包裹,从里面抖出一件颇为合身的浅葱色衣袍。看款式和普通弟子身上的似乎有些差别,侠士盯着门口站岗的一个小弟子看了许久,把那个弟子看得心里发毛,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一样。

这件袍服的衣领、袖口、腰际并没有用黑色细丝带绑缚,而是换成了枝干虬曲的红梅图样。侠士抱紧了衣袍将脑袋埋在里面,恍惚间似乎闻到了那红梅清贵又冷冽的香气。

好像他。

侠士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杨青月。长歌弟子素有熏香的习惯,而他喜爱梅花,身上不免总有些梅花的馨香。他曾和自己讲过长歌门内原本有松竹梅三位先生,梅先生曾教他弹琴,如果想见他可以蹲守在挽音阁……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这连绵的苦雨,侠士就这般抱着衣袍靠在柱子边睡着了。待阿青送饭不见人四处找寻时,刚爬上无人造访的三层便发现了沉睡的他,蜷起来的身影在万书楼内逐渐点燃的灯火中映得小小一团,惹人爱怜。

阿青没再出声唤他,只是轻手轻脚把饭盒放在侠士脚边便离开了。她本是知道杨青月故意支开侠士的真正意图——他自漱心堂后堂回怀仁斋的路上只觉得急火攻心甚至还吐了血,被她发现后也是要求她不要说出去,并且拜托她尽早将侠士带离,免得自己再次犯病伤到他。阿青心痛如绞,但杨青月同时嘱咐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怀仁斋,包括她自己在内。

入夜,杨青月强忍着滔天巨浪般的痛意,把琴放在膝头上摆好姿势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梦魇。他眼前掀过一阵暴风,世界骤然变得昏黄失色——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怀中抱着的静水流霆琴。赤红着双眸冲向他的不仅有太平公主残党,还有些先前从未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狼牙兵、天一教教徒、苗疆尸人。他们的形象似乎是有人向他细细描述过,沾血的盔甲和枪头在漫天风沙中闪着寒光,嘶哑的哀吼与杂乱的脚步声昭示着他们的混乱和无序,还有那硕大的身形与震地的步伐……

杨青月的心脏似乎被揪紧了。他不曾与这般敌人交过手,但他很快努力平静下来,开始第无数次演奏起《莫问曲》。琴声清越急厉似有楚音之悲,倏尔泠泠潺潺又如松风斜月,一层层音波逸散仿若利刃割破天地。

这是他自己的战场,他一步都不能后退。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血红色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还有战马扬蹄时的凄厉嘶叫,梦魇中的一切都让杨青月心魂震颤。腾挪闪躲时他还是被划破天空的羽箭刺中左臂,黛青色的衣袍瞬间被血浸湿,但他眼中毫无惧色,依然直着腰脊仰首面对眼前的敌人。

“……狼牙兵的弱点在罩门上的眼睛。”

一个陌生却熟稔的嗓音忽然从杨青月脑海中响起,他虽疑惑但仍依这指挥所言将琴身抬高几寸,扶着琴首朝向狼牙兵面门疾速拨弦。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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