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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祝妃马车内。
身子倚靠车壁,良久,祝妃拧眉睁眼,眸光沉沉。
她掀开贴身婢女为她揉肩的手,似无意般呢喃:「箜篌?竟不是筝?」
祝妃倏地转过脸,贴身婢女以为有事,赶忙凑上前。祝妃没来由地问道:「冬至,你可记得皇后擅奏何乐器?」
冬至毫不迟疑,答:「古筝。」
谁人不知当今皇后,杨家嫡长女杨絮,于当年位入宫前,就是因弹的一手好筝而闻名,成为人尽皆知的聪慧才女。
不过祝妃确认答案后,又再次陷入沉思。
她现下脑内不断重复起午时于街上看到的一幕。
午时,烈阳高照,却依旧有几位兴致高扬的婢女太监成团出游,祝妃在冬至陪同下,逛过几圈市集便觉得累,扯住冬至要找地方歇息。
市集长得不见底,祝妃最终只能在一处小巷里暂时停留,就在她仰头饮水时,突闻不远处窄巷内响起细碎交谈声。
略微靠近,祝妃只觉声音熟悉,做为宫内和皇后与凝贵妃争宠多年的宠妃,祝妃自然立即猜出。
虽说偷听墙角不是好事,但在祝妃说服自己要离开时,身后凝贵妃突然对皇后开口:「小姐,难道老爷又来找你了?」
皇后不作声,良久,才闷闷「嗯」一声。
「老爷当初就不善待小姐,没想到进宫后,竟然态度大转,」凝贵妃愤恨不平,「任谁看都知道,老爷是因为有求于你。为何还要对他予取予求!」
祝妃停顿住脚步,忍不住前倾身子继续聆听。
老爷应当是指皇后父亲,朝廷宰相杨復,不过听凝贵妃所述,难不成皇后不受父亲待见?
怎么会?皇后身为杨家嫡长女,应该是集宠爱于一身才是。
皇后语气柔和又有些无奈:「凝娘不怕,只是权宜之策。」
「父亲此生为杨家尽心尽力,」皇后苦笑,「之所以如此是情势所迫,他也有苦衷。」
「难不成小姐就没有苦衷?」凝贵妃激动反驳,「当年老爷不惜亲手毁掉箜篌,便是要强制小姐嫁入宫中。」
「那可是小姐最喜爱的箜篌,平日可宝贝了!」
窄巷内传来轻轻抽咽声,凝贵妃倔强地转过脸,她早已眼眶通红。皇后沉默半晌,终究还是不忍。
皇后强硬的把凝贵妃脸颊转回,用袖帕为她拭泪。
「别哭,」皇后柔声哄道,「再如何,咱们现在位高权重,杨家人纵然手长也无法触及。」
「但是,」凝贵妃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就是为你感到不值。」
皇后将凝贵妃搂入怀里,手在背后拍着:「暮去昭来,既已成往事,就不必耿耿于怀了。」
凝贵妃依偎在皇后怀里,静静点头。
街道外车水马龙,只在无人的角落里,才敢透露出几丝隐蔽的爱意。两人相拥不语,但巷外的祝妃却已频频蹙眉。
马车内,祝妃姿态慵懒地半阖眸,她目光扫过桌上餐盘,又无趣的嘆息。
冬至坐在车边,正在替祝妃搓揉酸痛肩颈,她手上力道缓慢,车内沉静无声,祝妃轻轻问道:「冬至,上次那女子可有再来找?」
「女子?」冬至不解,小心再问,「韶华宫人来人往,不知娘娘是指哪位女子?」
祝妃敛去眸中情绪,垂头:「上回在御书房时,陪同我回府的。」
「哦,娘娘是指何姑娘。」冬至瞄了眼祝妃面色,谨慎回答,「自那日后,何姑娘就再未踏入府内,许是有事情给耽误了」
祝妃颔首,表是知了。
冬至抿唇继续手下动作,祝妃此时彻底阖上眼,背倚车壁睡去,冬至却仍旧不敢懈怠。
那日从御书房回府,祝妃仿若换了一人。
前几日守在窗前发愣,口中呢喃念叨着不成句的话语。一会儿提敬芳公主,一会儿又提及辛蕾公主,不断重复。
冬至感觉害怕,但又有一丝心疼。
做为祝妃从祝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她跟随祝妃长大,不离不弃。她见证过祝妃对皇上的缠绵爱意,每回聊起,祝妃眼底都似有点点星光。
因后宫里处处危机,祝妃无法将喜悦分享旁人,只会在夜深无人之时,小心与冬至说道自己有多幸福。
在冬至印象中,祝妃深爱着皇上,甚至愿意为其忍气吞声。
祝妃身为祝府独女,府内众人对她百依百顺,当时冬至还是她的贴身婢女。祝妃生得好看,刚到年龄便有多方世家公子前来提亲,祝府门槛险些被踏坏。
忽然有一日,祝妃回府后开始时常发呆,笑容越发灿烂,她说自己寻到了喜欢之人,愿意与他共度一生。冬至并不知晓那位男子,正是当今皇上。
直到一封圣旨落下,祝妃嫁入宫中。她曾说不惧深宫算计,只想和皇上长相厮守,就算同后宫女人们争宠男人也好,只要与皇上在一处,便是幸福。
而皇上也信守承诺,给予祝妃无上宠爱。
冬至记得祝妃是如何苦心钻研,祝妃曾说皇上喜爱温婉女子,她不惜掩饰自己原先娇纵,只为让皇上一笑。
但也不知是在何时,皇上开始不再喊祝妃闺名,反而改为「绪儿」。
冬至不解,明明娘娘本名祝湘,闺名婉湘。怎么会与「绪」字有所关连?
皇上对祝妃愈加宠幸偏爱,却只有冬至知晓。在无人时,祝妃曾喝得烂醉,她将酒壶砸落在地,怒骂:「宋绪华,本宫可不是她!」
后来又头靠圆柱,洩气道:「罢了,罢了」清冷月光下,一行泪无声滑落,冬至不敢上前安慰,心头却一丝丝抽痛。
宋绪华,后宫人人皆知是皇上心尖宠,又有更甚者说娘娘是她的替代品。
祝妃随着时间越发沉稳安静,她不像其他宠妃般嚣张,反而如细水长流。冬至侍奉已久又怎会不知,祝妃不过是收敛了性子。
一切转折都发生在那日,从御书房回来后,祝妃第一次打开房门。
她面上古井无波,眼神淡漠,轻唤冬至去伺候洗漱。
坐在梳妆台前,祝妃罕见地抚上自己脸颊:「冬至,你说本宫当真那么像她?」她是谁,不言而喻。
未等回答,祝妃眼神狠戾,厉声道:「岂有此理,本宫从未争锋,就当是不存在吗!」
自那日起,祝妃收起往日柔静,只对皇上温婉,开始与皇后明面相较。
后宫人都说祝妃变了,冬至却知晓,这才是祝妃原有面貌。
大家小姐,又如何会轻易被人折断羽翼,甘心就这样任人欺压?
再望向车内休息的祝妃,冬至目光柔和,替她轻揉手臂,动作轻缓不失力道。
冬至看着祝妃一路走来,经历坎坷挫败仍不气馁,如今做回自我,冬至既是感慨又是担忧。
前路蒙眬不清,不知会是怎样风景,冬至只知要伴随祝妃,就似往常那样。
陪伴她走更长更远的路,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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