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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简妈,明里暗里抱怨老爷子脾气不好,挑叁拣四,还有老人与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如何打扰了他们,连简安的大堂哥也揣着一肚子怨气,说是爷爷管得太多,直到他结婚,搬出去居住,才好了些。大伯的埋怨倒是少些,他得上班,挣钱养家,下了班跑到别人家搓麻将去,照顾老人小孩大部分责任落在大伯母头上,他也当是应该的——男人负责挣钱养家,女人嘛,自然就应该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得妥妥当当。
大伯家有怨气,简安爷爷有时候去别家居住,别家也一样有。他们希望他活着,安静地活着,能够为他们提供些什么,又能乖乖地待在一个地方,不要动,不要说话,不要给他们增添麻烦,不要打扰他们,这才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样子——他们也是这样期待孩子的。
但孩子和老人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老人老去,生命走向终结,孩子的出生却代表着希望。孩子是一道保险,最基本的保险。一个孩子自一出生,也许就成了一个家庭的救世主。ta代表着无限美好的未来。一个父母抚养了孩子,长大的孩子反过来,也会成为年迈父母的依靠,保证他们安享晚年,至少保证他们能够活着。
活着,好像是他们对人生最低,也是最高要求。只要能够活着,有一处去处,那么一切的痛苦、委屈,甚至是怨气,都是可以忍受的了。
至于,为人的尊严,快乐等等其他可能更为复杂的精神追求,那不重要,别追求,追求了,就是你自寻烦恼。
大伯母受了不少气,简妈了解老爷子的脾气,陪着一起数落老爷子的不好。不过抱怨归抱怨,要是谁家提出来要接老爷子过去一道居住,只暂住几天还好说,要是长留,大伯一家上上下下却没有一个肯的。
要是老爷子去了别人家,他们怎么担一个“孝子贤孙”的名头?因此谁要是提出来,大伯和大伯母总免不了背后犯了疑心病,怀疑提出来的那个人怕不是有什么企图。
简爸不是没有提过,要是大伯家照顾老人太辛苦,他也可以帮哥哥分担一二。但不说大伯,就连二伯听说,也赶紧传了几句话过来,说没有长兄,还有他这个二哥,总不至于要简爸一个排行最小的承担这些责任——虽然简妈总嫌弃简爸没心眼,但简爸哪儿能没察觉大伯二伯的心思?脾气一上来,这些他自认是贴心的话便再也不提。
于是简安爷爷长久以来,多数时间还是居住在简安大伯家里。一家人纵有再多怨气委屈,也不肯明着发泄出来,只肯藏在肚子里。于是这一家子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是怨气横生。在这个家庭里,人人都困在了一张网里。
可是,谁是织网的蜘蛛呢?可能人人都是蜘蛛,吐着粘丝,编出一张密密的网,于是人人都粘在那张网上了,也成为了捕猎的猎物,互相啃食着猎物的五脏六腑,但他们还是留下了猎物的壳,想尽办法,延续着猎物的寿命,他们得让猎物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因为,他们还得继续吃呀。
简安爷爷年过九十,高寿,走的时候也算喜丧,在大伯家停灵叁天。那叁天里,大伯家一有时间,便在老爷子灵前大声哭泣,大伯一个中年壮汉,哭得死去活来,大伯母也哭晕了几次。一众孝子贤孙也挤在一起,个个扯开嗓子,像是参加什么哭丧比赛似的,声量一个比一个大,吵得简安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凭那声量把死人吵醒过来。
在爷爷的灵前,简安不是哭不出来。只是,她望着满堂缟素,望着念经舞剑的道士,望着升往空中的佛香,望着躺在棺椁里僵冷的尸体,望着一众嚎啕大哭的孝子贤孙。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尽数烟消云散,他们终于暂时选择忘却简安爷爷的那些不好,开始真切怀念起死人的好来了。简安没有哭,只是冷冷凝视着爷爷的遗体。她没有哭,简爸简妈催着她,要她赶紧哭,亲戚们议论纷纷,闲话多了起来,简爸急起来,还按着她的头,要她哭出来,她还是没有哭。
简安不是无法哭泣,她只是觉得……
没意思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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