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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睡在教徒每日祷告的长凳上,最近有些精神萎靡,他害怕自己会睡过了头第二天被人发现后痛殴一顿扔出去。正好他个子不大,圣台下不大的空隙刚好能容得下他。

过了夏,逢了初秋,蝉也就都死光了。周遭安静极了,夏雨只能听见他不轻不重的呼吸声,他埋头在膝间,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顺着骨头进到了他的耳蜗里头。夏雨开始酝酿睡意。

轻轻地咔嗒一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夏雨。他立马警觉起来,放缓呼吸,慢慢地往更里面挪了挪,彻彻底底让宽大的台面投下来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是谁,凌晨来了教堂?

夏雨竖起耳朵,那脚步放得极轻,一下一下走到了圣台跟前。

一道巨大的阴影就立在夏雨前头,他顿时紧张地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来人的腿,那人极其高大,彻彻底底挡住了外头影影绰绰撒进来的些许路灯的光亮。

是爸爸,来抓他回去吗?夏雨勉强镇定下来,尽量冷静的思考。不对,要是真是那个男人,必定是气势汹汹脚步声要震碎地面的。这个人深更半夜来教堂是要做甚了?

夏雨小心谨慎地向外窥探,他圪蹴在下头,视线有限的很,隐隐约约看到那人把什么两腿的东西依靠在了圣母像上。

那人开始顺着那物什升高,原来那两脚的是个梯子。直到那人的双脚彻底消失在他眼里,夏雨才往前蹭了蹭,稍稍探出一点儿头来向上望去。

那梯子真是不短,直到圣母像的头。男人轻手轻脚地往上爬,不大的教堂里回荡着脚踏上一阶横杠后木头不堪重负发出来的吱吱呀呀的声响。

男人总算爬到了顶,借着外头昏黄的灯光,夏雨看见男人从身边儿鼓鼓囊囊一团里头摸索了几下,拿了个细长条状的东西放在左手,抵上了圣母像的眼眶,右手掏了掏拿出了一把小锤子,然后开始一下一下地小心翼翼砸在左手握住的长棍儿上。

圣母像虽然通体都是不值钱的花岗石做的,但那眼珠儿却是实打实的镶嵌了两个红玛瑙,那是这堆石块儿上最昂贵的石头了。

夏雨反应过来男人的意图,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偷,一个毫无信仰的异教徒。

在这一刻,夏雨猛地收受了蛊惑,他的眼睛停驻在小偷撬下来捻在两根手指间的红玛瑙上头,无法移开。

红玛瑙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深深地晃了每一个窥探它光辉的人的眼。

好想要,好想要啊!夏雨痴痴愣愣地探出身子,一手撑在地上,一手伸向着那团刺目的光亮。

啪嗒!有什么重物坠落了下来,紧接着是温热的不明液体滴溅在了他的半边身儿上。

这沉闷的一声与微暖的温度唤回了魂不守舍的夏雨,他呆傻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对上了一双充血吃惊地双目。

那人看见他了!被发现的恐惶失措令夏雨不由自主攥紧了手,这一下用力让手里的东西硌住了手,他去看,是一截儿木头。他顺着这截儿木头再延伸看去,是一架倒在了地上的梯子。

另一座教堂尖顶儿的影子从顶上向他伸来,像一座桥像一条寂寞的路,他登上桥向没了呼吸的男人走去,男人嘴大张着,再也没法子合不上了。

夏雨慢慢地走进那影子又慢慢地走出来,最后他再次望尽了男人死不瞑目的那双肿胀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有着惊讶与悔恨。

夏雨收回视线,继续向前,终于到了尽头。他蹲下身子,伸手去掰男人死死攥紧了的拳头。那是男人拿命换来的,自是没那么简单得到,夏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那拳头还是纹丝不动。

这个夜很长,所以他不会恼怒烦躁。他只是复而又站起来了身,抬脚一下一下用力踩向男人为守护宝藏固若金汤般的堡垒。

在脚落了第八下的时候,那坚不可摧的拳头总算有了些许松动。夏雨俯身把男人脏兮兮、软绵绵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出里头小小一颗被好好保护的、干净透亮的红玛瑙。

他学着男人的手法,大拇指与食指夹住这块儿小石头两端,对着窗外的亮光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亮,它是那么的锃明发亮,和他那时得以惊鸿一瞥的一模一样!

天微微破晓,外头传来了往日那悠远凝重的钟声。夏雨脱下破旧不堪的鞋,取下磨损严重的鞋垫,将红玛瑙放在脚尖儿那处掩好后才再穿上了鞋。

他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了圣母像还残留红玛瑙的那只眼里,里头似乎有愤怒,有怨怼,唯独没有慈悲。

可是夏雨和男人一个样儿,是个不信鬼神的异教徒。

于是夏雨迎着完全破晓的天幕,走上了无限的方砖路上。

“嗳,小朋友,咋了是?”白湫廉搔搔脑袋,蹲到地上。他到底是没办法硬下心肠去忽视三层一户人家门口,那个蜷缩在地上小小一个的身子。

夏雨已经两天没吃过一粒米了,屋漏偏逢连夜雨,长时间未进食本就不剩多少气力了,被那该死的嫖客卡住脖子摁在地上头以后,他想要挣脱,可有心无力,反而还激的那禽兽更是兴奋,落在身上的鞭子也比往日重了许多。

“没事儿吧?”白湫廉长久没得来个回应,也不走,有耐心的很。他老远就瞅见这小身板连个起伏也没有,他是真怕这小孩儿出事儿。

夏雨奄奄一息的呜咽一声,白湫廉吓了一跳,手臂穿过塑料袋子的提手,手赶忙把人揽到怀里头,再一看小孩儿的嘴,惨白惨白瘆人的很。

白湫廉手忙脚乱就是摸裤兜里的棒棒糖,掏出来两手环住夏雨,握住塑料外皮两端用力一扭,里头空气极致到压缩后砰一声炸开。

白湫廉从破口的那侧掐住棍儿往外揪,然后往夏雨的嘴里塞。小孩儿疲软到连嘴都合不上了,轻轻松松就吃进了糖。

索性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白湫廉干脆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把小孩儿头搁在自己肉最多的大腿上头。

嘴里咂摸出了些许甜味儿,是嗓子眼儿里头出血了吗?夏雨恍恍惚惚地张开了些眼,蓦地被一抹红色刺了眼,那红好生熟悉,锃亮的扎眼,好像他用下作手段得来的那块儿红石头啊。

意识逐渐回笼,冷不丁地看到了一张魂牵梦萦的脸,第一时间夏雨不是惊喜,反而被恐慌掐住了脖子,差一点儿就要窒息。

他惊疑自己大概是疯了吧,精神失了常才妄想会在这污秽之地躺在白湫廉温暖的腿上。可他又是那么贪婪,明知是镜花水月,又舍不得挪开眼。

夏雨贪得无厌地用目光舔舐那张神圣的脸,他的眼球凝聚在白湫廉眉心的那颗红痣上,隐隐约约之间仿佛又与那日死去男人不甘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仔定神一看,似乎那抹红色是圣母像眼眶里的红。

夏雨不由自主隔着裤子去捏兜里头的红玛瑙,不曾想扑了个空。可他的心里却并无彷徨,因为他知道这颗玛瑙的去处了。

充满苦难的回忆之中,布满蛛网的教堂里那座高大圣洁的圣母像眼窝嵌着的那颗鲜艳欲滴的红玛瑙,啪嗒一下坠了下来,砸落在了白湫廉的眉心,渗进了他的皮肉之中。

本来艳丽多情的脸平白无故增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圣洁,这让凡夫俗子难以给这张复杂矛盾的脸下个正正好好的定义:究竟是超脱渡人的佛子,还是荒淫无度的精怪?

但无论白湫廉是什么,他都是夏雨的白湫廉罢了。而夏雨会不择手段,逼得白湫廉心甘情愿以身饲他这只豺狼虎豹。

于是在一个雨夜,一场下着轰鸣暴雨的雨夜,夏雨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的佛子。

这是夏雨残忍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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