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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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一只只白胖胖的饺子摆在了桌上，正冒着热气。“我包了韭菜馅和白菜馅的。”坐在桌前，肖奇的眼里都透着开心，莫子名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高兴。

但是他还是很配合的尝了一个。

“比你做的菜好吃。”不知道是不是被肖奇的情绪感染了，莫子名难得打趣了一下。

肖奇却不反驳，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个囫囵饺子。然后又含混不清的话说，“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我外婆包。”

这是莫子名第一次听见肖奇谈及自己的家人，他倒是挺有兴趣想了解，肖奇到底出生在一个怎样的家庭，以至于会去从事这种工作。

“对了，小莫爷。”这时肖奇好像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声，“可以喝点酒吗？今天过年诶。”

莫子名扬了扬头，示意肖奇自己去酒柜拿。肖奇哒哒哒地跑到餐厅的酒柜，又探出头来，“随便拿哪一瓶都行吗？”脸上带着狡猾的神色。

莫子名猜出了了他的小心思，却还是点了点头。肖奇开心地消失在了转角处，不一会儿就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白兰地。

这小子眼光不错。那是酒柜里最贵的一瓶。

毕竟肖奇天天跟着那些总裁老板们混在一起，别的没学到，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

“你这是什么搭配？”莫子名瞥了一眼那瓶包装精美的白兰地，有些想笑。

“饺子配白兰地！你没试过吧！”肖奇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回到餐桌前，给他和莫子名一人到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人，“小莫爷，干杯。”

莫子名怔了怔，举起酒杯和眼前的人碰了一下。

奇怪的搭配何止是饺子配白兰地？要说最奇怪的便是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再一次把这个人捡回家，为什么又会莫名其妙地和这个人在一起过新年？

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明明这么奇怪的气氛，自己却会觉得放松又自在？

莫子名不会告诉肖奇，当那一天他回到家，发现肖奇搬走了时，心里那闪过的失落，也不会告诉肖奇，当刚刚看见他坐在那里包饺子时，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的安心与满足。

当然，他也不会理解，肖奇为什么会这么开心，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少爷，是无法体会在寒冷的除夕夜被迫流浪的无助感的。

即使表现得再坚强再无所谓，肖奇还是得承认，在他看到莫子名的一瞬间，从心底涌出的那一份安全感与喜悦。

他是这座城市里，唯一一个把他当人看的人。

各怀心思的两人安静地吃着这顿奇怪的年夜饭，心底却生出了同一种柔情。明明最初是那样不堪的关系，此刻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突然，肖奇的手机响起，打破了这一份微妙。他看都没看手机，就开始慌慌张张地摘下自己身上花里胡哨的配饰。

然后才笑眯眯地接通视频。

“哥！”视频那头传来一男一女两个欢快的声音，听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

“小星，小月。你们吃饭了吗？”肖奇的脸上写满了温柔，“外婆呢。”

随后手机那头便传来了一个老奶奶的声音。

这就是肖奇的家人。

肖奇在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开心地聊着天，莫子名只觉得坐在这里听有些多余，于是只好默默地低着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我吃了饺子，没有一个人。”电话那边外婆好像不大放心肖奇一个人在异地漂泊，絮絮叨叨地询问着。

“真的没有一个人，我在朋友家呢！”被问得有些苦恼的肖奇笑着说。

“你看，饺子。”他拿起手机，把摄像头对着饺子晃了晃，下意识地准备拍一下莫子名的时候，立马意识到不对，瞬间停了下来，随后用哀求地眼神看着他。

嗯，莫子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对着手机摄像头尴尬的挥了一下手。

随即，他便听到那边，被叫做小月的妹妹发出的尖叫。

“哥，你朋友好帅！”

“你不要乱发花痴了。”肖奇苦笑着瞪了手机那边一眼，“我不跟你们说了，我挂了哈，再见，外婆！”

挂了电话的肖奇看着莫子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看上去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莫子名却有些羡慕，他和家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热热闹闹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好像隔着什么东西。

收拾完餐具，洗完澡，已经过了十一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继续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你怎么不回家？”莫子名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却发现对面的人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下。

不过，肖奇立马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省点车费啊。回去一趟得一千多块钱呢。”

“你一个晚上……不止挣一千吧？”莫子名知道肖奇不忌讳这个，所以很自然地问出来了。

“那得看运气。有时候好几天没生意呢。”果然肖奇很淡定地回答道“你也看到了，我弟弟妹妹还在读书，我外婆还有糖尿病，一个月得花不少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而且……我那个死鬼老爸死了还不让人安生，欠了一屁股债。”肖奇喝了一口酒，有点无奈的说。

莫子名点点头，确实，他们这行，如果不是真的缺钱，谁会干这个呢？

不过，他却有点佩服肖奇能够这么毫无负担地说出来，丝毫没有觉得自卑之类的。

好像所有下贱、低俗、不耻的事情，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都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好像生活本该如此。

莫子名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却完全不理解眼前这个人。

毕竟，他们的世界相差太远。

“小莫爷，咱们不放鞭炮么。”肖奇突然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期待。

莫子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实话，今天对他来说就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他什么都没准备。

再说了，一个人，有什么可准备的？

他不知道肖奇哪里来的这么多仪式感。

“城里不让放。”莫子名干巴巴的说，眼神却瞥向了别处。毕竟肖奇期盼的眼神太炙热，冷漠如他，也不是很愿意直视那团火焰的消散。

“哦……”果然，身边传来了肖奇失望的声音。

“我老家那边盛产烟花，现在这个点肯定热闹的不得了。”肖奇好像在想象家乡的场景，“小星喜欢打鞭炮，他这会肯定在天台上玩。”

莫子名不知道如何接话。毕竟，他的感情他完全无法体会。

刚刚有一瞬间，他想说，要不我们现在出去买？但是又觉得太过荒唐，便强行压住了到了嘴边的话。

他又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和骆奕书似乎也经常去马路边上放鞭炮，那种点燃扔出去会砰一响的炮，把旁边的女生吓得哇哇叫。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完全忘记这种感觉了呢？

“砰。”新年的钟声就快响起，城市的上空有烟花的声音响起。

虽然法律禁止燃放烟花，却还是有许多人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生活仪式。

肖奇听到声音，像个小朋友一样冲到阳台，然后探出头来向莫子名招手，“小莫爷快来，有烟花！”

莫子名走了过去。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一朵接一朵，肖奇觉得最美的并不是那绽放的瞬间，而是盛开过后，那残留的烟花在夜空中滑落的点点火光，像流星划过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