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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似乎想过要把她关到开学,但宁昭同努力争取:“跟爸爸妈妈说好了的,东西都收拾完了,总不好失约。”

沉平莛放下文件,取下老花镜:“你叫他父母叫爸爸妈妈?”

“这醋也吃?”她笑,从后面抱住他,“最开始说把我当女儿看,那时候就改口了。”

他握着她的手:“什么时候去?”

“估计就大后天的事,可能玩十天左右回来吧,路程太远了,路上特别花时间。”

“你先去咸阳还是直接过去?”

“还没跟妈妈沟通,但”

“那你跟她说一句,你到时候直接飞过去,让他们先出发,”他在她面前已经越来越少遮掩强势姿态了,“这两天别回去了,东西让韩非先生给你送过来,正好我也想见见他。”

“……”她憋气,也不敢说家里还有客人,“我想猫。”

书记从容淡静:“一起送来,我帮你养。”

于是下午,韩非背着猫包拎着行李上了门,宁昭同连忙接过:“辛苦宝贝儿!”

“不辛苦,”韩非把东西放下,整理了一下衣冠才缓慢换鞋进来,对着沉平莛抬手揖了一下,“多有打扰。”

虽说这t恤休闲裤单马尾根本没什么衣冠可正,但这周代旧贵族范儿显然是很对沉平莛的胃口,起身相迎:“您客气了。韩非先生,请进。”

两个老男人谈天说地,宁昭同泡完茶就懒得听了,把酥酥和arancia抱出来,带着两姐弟熟悉环境。

韩非的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沉平莛注意到了,问他:“在韩非先生看来,她是位合格的人主吗?”

韩非收回视线,对上沉平莛的目光:“她是最好的人主。”

这么高的评价,沉平莛有点惊讶:“最好的。”

“先生觉得,为君首重者何?”韩非问。

以先生相称,韩非已经是够客气了,但沉平莛却回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付以蛮横的沉默。

韩非一笑,眉眼里写着千帆过尽的云淡风轻:“怕先生嫌我不入时,昔日同样一问,我答同同:血脉。而同同答我:仁心。”

血脉,仁心。

沉平莛回忆起什么:“雨露均撒,泽被苍生。”

“然。”

“泽被苍生……”沉平莛是真有些困惑了,“希望先生不要觉得冒犯,我读过先生文章,觉得先生不该将君王之道落笔于此才对。”

“人自是不会一成不变的,虽则,我自认前后还算如一,”韩非抬起茶盏,认真地看着沉平莛,“明光九年,匈奴犯边,时朝堂群情激愤,死谏征北。当时国库虽不说充盈,也能耗得住五六载的北境之战,且北境良将驻守,能有八成胜率。北地大片沃土在前,况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如是,先生会怎么选?”

沉平莛心绪起伏起来,但还能从容压住:“群臣死谏,国库尚足,自然要打,求个一劳永逸。”

韩非一笑,似乎这个回答并不在意料之外:“然,陛下力排天下物议,没有出兵。”

沉平莛追问:“不出兵,犯边的事就不处理了吗?”

“陛下先后遣了三支和谈队伍,去往匈奴大帐。第一支被冒顿斩于燕然山前,第二支带着‘腾格里后嗣绝不称臣’的消息回了咸阳,而第三支,说动了匈奴右屠耆王叛变冒顿,此后北境秦匈通商通婚,得了二十年的太平。”

冒顿可汗,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沉平莛思量片刻:“她是什么考虑?为什么不肯打?”

“当日陛下语我,若大秦真有八成概率能胜匈奴,必死可杀,胜利者就应该保持克制。又匈奴来信绝不称臣,那,即便将匈奴土地纳入版图,也只会剩下源源不断的仇恨。”

沉平莛几乎愕然:“这……”

“天下皆诟陛下妇人之仁,”韩非端起茶盏,“先生觉得如何呢?”

沉平莛不想显得自己太刻薄,但片刻后,还是道:“仅仅太平了二十年。”

忍下使节被斩的屈辱,天下也不过才太平二十年而已。

而韩非提醒他:“先生,一战结束到二战爆发,亦不过二十一年的光景。”

沉平莛怔了一下。

也是,太平向来是难得的东西,纵观人类历史,几乎找不出几天全球无战争的日子。

“承平三年,新帝宁璚向匈奴王庭宣战,发六十万兵北上,不过一年就打到了贝加尔湖边上,”韩非顿了顿,“疆土最盛之时,维柳伊河北岸都有秦人的足迹。”

维柳伊河,那是俄罗斯腹地。

沉平莛不想显得自己像个一谈宏观叙事就激动无比的年轻男人,但这样的棋盘实在太宏伟了,让他不由心绪激荡,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宁璚晚年心怀深悔,写了罪己诏供于泰山之上,最后自裁在陛下的墓前。”

“……为什么会后悔?”

扩土开疆,这在中国甚至是政权合法性的来处之一。

韩非垂眸,放下茶盏,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桓帝宁璚诞有四女二子,全数阵亡于北疆之战,唯余一位长子长孙,是陛下下令通商的那片土地上,由一位匈奴人救起来的……那是大秦第四位君主,我为他取名宁武,年号定海。”

止戈为武,平定四海。

沉平莛吸了一口气。

“一战打得民政废弛,囷仓空虚,天下男丁,十不存一……先生比我更清楚,同同为什么宁愿背下怯战的骂名,也不愿意出兵,”韩非声音有点轻,“陛下昔拜秦国上卿之时,曾语秦王室公子扶苏:当世不缺霸者,只少仁心。世人所谓昭皇帝仁者爱人,实则并无什么无私近圣的考量,只因为她就是战争的受害者,如此而已。”

仁者,爱人。

沉平莛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她在那个生杀予夺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还能如此厌恶宏观叙事,也明白了,她那天,为什么问了刘洪谦那么奇怪的一个问题……仁者爱人。

沉平莛垂眸,再饮了一口茶:“难得。”

“然。霸易也,仁难也。霸者短也,仁者久也。天下士子何以在桓帝一朝还叹‘昭帝千秋’,陛下又何以是最好的君主?不因为陛下文韬武略过人多少,而仅仅是因为这颗,不被权力欲沾染的仁心。”

昭帝千秋。

沉平莛压下脊背轻微的震撼:“你也做过王吧。”

“然,不过两载便入秦了。”

“屈居她下面,只能做个王臣,没有委屈过吗?”

韩非摇头,含了一点笑:“她是我的君王,也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我从未觉得我矮她一头;事君以忠,则是理所应当,也心甘情愿。”

势均力敌,君后相得。

沉平莛升起不甘和羡慕,又极快地压下,问起另外一件事:“我听说她有一子一女,儿子是你的血脉吧,怎么最后让女儿即位了?”

“对,取名宁瑱,乳名念念,”韩非脸上泛起些柔软情绪,“他勉强坐了五载帝位,我见他志不在此,就让他禅位给妹妹了。”

沉平莛哑然:“你们家——”

“雨露均撒,泽被苍生,”韩非不想再聊了,站起来,“君王之位,离得越近、见得越清楚,就越难再有什么迫近心思。而下不来的,往往只是困于自保罢了。”

沉平莛恍然,跟着站起来:“受教。”

“言重。”

吃完晚饭,送走韩非,宁昭同教两姐弟认新的猫砂盆,后来看封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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